霍宸含笑道:“我早就做了禦駕親征的打算,怎麼,你沒看出來?”
含光莫名就有些緊張,憂慮油然而生。他身居深宮,雖然謀略過人,但並無實戰經驗,比不得洛青穹一直守著邊關,對敵經驗豐富。留守東陽關即可,為何要親自出戰?
“洛將軍在東陽關已近十年,熟悉地形,又經曆過不少戰役,經驗豐富,皇上為何不讓洛將軍去解圍?”
霍宸避而不答,卻笑望她,柔聲問:“你是不相信我,還是關心我?”
含光臉色一熱,低聲道:“皇上身為一國之君,安危重於社稷。”
“你擔心我的安危?”他挑一挑眉,笑容更深了幾分,似是從心底浮上來的喜悅。
含光坦言:“你是皇上,每個商國的臣民都會擔心,我自然也不例外。”
他似乎是有些失望,抿了口酒,低下眼簾,微微一勾唇角:“我希望你擔心我,隻是因為我是你的夫君。”
含光本是想與他談正事,卻被他三言兩語不動聲色的換了話題,不由有點尷尬,便舉杯道:“祝皇上出師大捷。”
霍宸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臉上笑意已經消散。他目光炯炯的望著她,低聲問道:“含光,你信不信我能打敗梁帝?”
含光沒有一絲猶豫,當即點了點頭。
霍宸翹起唇角,臉上微微帶了絲笑意,眼神迷離,像是陷入回憶。
“小時候,我覺得這時間最難的事,是登上皇位做皇帝。那麼多人明爭暗奪,你死我活。成王敗寇,隻有一個人才可以登上巔峰,獨霸天下,其中的艱難險阻,堪為極致。後來,我卻發現,這世上最難得的事,並不是登上皇位當皇帝,含光,你猜是什麼?”
含光略一思忖,低聲道:“掌控人心。”
霍宸搖了搖頭,“這世上最難的,是讓人信你。全心全意,心如磐石,不被表象蒙蔽,不為人言所動,不為心魔所惑。”
含光一震,心底某一處像是被觸動了一般,一時間百感交集,心裏紛亂不堪。
“幼時安王誣陷我推他入水,我極力辯白,父皇並沒有全信我,將我送到閑雲寺。孤光大師雖然授我武功,但也沒有全信我,留了一招絕學。及到我登基為帝,母後也沒有全信我,硬要我立薛婉容為後,培植娘家勢力。而你父親,更是不信我會信守諾言,為了保命而去謀反。我以為你會是這個世上唯一信我的人,連你,也沒有信我。”
他說得不疾不徐,到了最後,語氣驟然低沉下來,臉上也帶了些黯然寂寥之色。含光聽到這些,隻覺得更加心亂,一時間無言以對。
“做皇帝,享無上榮光,可生殺予奪,但卻是世上最寂寞的人。你是我這輩子遇見的第一個真正對我毫不設防的人,所以我一心要留你在身邊,那怕是用強。我對你承諾過永不相負,你也對我答應過全心信我,所以我便放手一搏。可惜,我仍舊未能得到你真正的信任。”
含光心裏波瀾起伏,宮中舊事湧上心頭,孰是孰非,好似突然間有了新的感悟,不由憾然道:“是,我不曾全信你。”
他仰頭喝盡了杯中之酒,略帶苦澀地淡然一笑:“這個世上,沒人信我,便是一種失敗。便是一統山河,江山永固,也是失敗。”
他目光中透出一股濃烈的失意和痛苦,是那種拚卻全力卻苦求不得的痛苦,她也曾體會過,所以對這種痛苦一目了然,四目相對,她隻覺得心肺之間湧上一股酸楚。
他微微一笑:“戰場之上,刀箭無眼,若我死了,你回京去城西煙柳巷,那裏有你想見的人,你帶著他,海闊天空去吧。”
他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負手走出了門外,一陣寒風透室而入,吹得燭光猛地一閃,她眼前微光一晃,已經不見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