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已經很久沒碰過鋼琴了。
最近的一次是那年和莫弋在元旦晚會上合奏,之後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她再也沒有機會好好的彈一次。
安水因看一眼吧台旁正在囑咐服務員的經理,放下勺子走過去。
“請問,您這裏招兼職的鋼琴演奏嗎?”
經理聞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翻,見她衣著得體,舉止優雅,不像勤工儉學的學生,不禁疑惑:“你,要兼職?”
“是我,您缺人手嗎?”
經理指指鋼琴:“你先上去彈一曲讓我聽聽,彈完再說別的。”
整間咖啡廳最亮的燈光籠罩在鋼琴處,安水因穿著工裝,與優雅的藝術毫不沾邊,款款走到琴凳前坐下。這些年沒碰琴,一時間不敢彈太難的曲子,簡單的又無法表現她的技術,說服經理錄用她,想來想去,一段歡快悠揚的旋律就從腦中響起。
多年前的那場晚會,成就了安水因和莫弋的默契。她還記得那年那天,那時那刻,她坐在碩大的鋼琴後,看不見他的臉,卻與他配合完美。那首歌在她心中很多年不曾想起,此刻彈奏竟像日日練習般熟練。
曲子簡單,出彩的地方在於能夠讓人愉悅。一曲之後,咖啡廳內的客人紛紛鼓掌,還有人熱情的遞出小費。經理不是很懂鋼琴,他要的是能夠留住客人的元素,於是十分爽快的錄用了她,並允許她根據自己的工作安排決定演奏時間。
安水因每周六晚演奏三小時,如果遇到加班的情況,會在下周挑時間補上。
咖啡廳離住的地方近,她喜歡下班後慢慢步行回家。回國將近三個月,炎熱的盛夏已經過去,到了夜晚出行不得不加衣的初秋。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無人的小路顯得有些空曠。手機鈴聲響起時,安水因吃了一驚。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她回國後換了手機號,隻告訴了幾位大學好友和國外求學時的同學朋友,還有她的法國籍導師。知道她號碼的人很少,誰會在這個時間打來?
“是……安水因嗎?”那邊是一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聲音,問的很輕很猶豫。
安水因腳步一頓,吃驚的看一眼手機屏幕,啞口無言的了半天才說:“你是……懷青?”
那邊的人輕聲笑:“是我。”
竟然是邵懷青!
他們有,將近九年沒聯係了吧?
乍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幾乎分辨不出。大一下學期,邵家發生那樣的事,安波明哲保身的做法令邵家寒心,她和邵懷青因此而分手。後來她決定和莫弋交往,還特意去了一次倫敦,見他和莫奈好好的在一起,從此正式將與他的感情翻過去。
這麼多年,她從不敢想還能聽見他像少年時那般清淺帶笑的聲音,她以為他們之間隻剩下冷漠和仇恨。
安水因呐呐不成言,倒是邵懷青笑著說:“聽說你回國了,我現在也在B市,有時間見一麵吧。”
他們約見的地點是當年市府大院旁邊的舞蹈用品商店,安水因公司加班,來遲了十分鍾。她遠遠看見邵懷青站在夕陽下,如多年前那般挺拔俊朗,像修長的翠竹。他的自信,他的風采,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傲氣,絲毫不減當年。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是穩重,內斂,成功這樣褒義的字眼。安水因還記得他們從小走過的路,做過的事,那時候他們一起參加舞蹈訓練,一起上學放學,一起演出比賽,他們是彼此生命中唯一的朋友。
那年盛夏,她和老師慪氣跑出訓練室,他找不到她,就在這裏一直等一直等。她遊蕩到夕陽西下才回家,也是站在如今的位置,遠遠看著他。他烏黑的短發染上溫暖的橘紅色,他瘦長的身軀被光氳出模糊的輪廓。那時候他隻為她等待。
原來物是人非的感受是這樣的。
傷感,也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