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韻詩沒想到周偉民這樣能折騰,為了一個虛幻的愛情,什麼都不顧忌了。
那夜她在無比震驚之後重新研究了豔照,發現那男人真的不是周偉民。她把圖片拉近、放大。在男人食指上發現一粒紅豆大的瘊子,在男人左肋發現一塊類似公雞的胎記。從她認識周偉民起,周偉民就沒長過瘊子,他的左肋也沒有胎記。她知道周偉民被冤枉了。讓她生氣的是周偉民始終沒有出麵為自己澄清,他顧不上!顧不上研究圖片裏的男人,顧不上為自己洗刷汙名,任由別人把他當成豔照門主角。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匪夷所思。一個叫吳心湄的女子主動發帖,帖子裏說,她才是豔照門的女主角,並承認男主角正是吉州著名小說家周偉民。說他倆已經相愛了一年多。為了這份新的愛情,她和相戀多年的劇作家溫儒雲分手。兩人的激情照本來是存放在電腦硬盤裏的,修電腦的時候,被缺德的修理商發現,發到了網上。她聲稱對發帖人保留法律訴訟權利。這個叫吳心湄的女子還向此次事件的無辜受害人趙青竹副市長表達了深深歉意。
吳心湄,何許人也?何韻詩從沒聽說過這個人。難道是李月紅的女兒?和趙青竹長得最像的莫過於李月紅的女兒了。趙家當年的保姆李月紅懷孕以後被女主人趕出門,後來生下了一個女兒。母女倆衣食無著的時候李月紅曾領著孩子上門討要撫養費。
吳心湄為了證明自己和周偉民的私情,又接連發了幾張照片:周偉民裹著浴巾從盥洗間出來;周偉民半裸著上身躺在床上抽煙;周偉民側著身子在衛生間小便。
確鑿無疑,這人是周偉民。不用拉近、放大,何韻詩也知道是他。
何韻詩這回真的被震懵了。她腦子裏像跑火車一樣隆隆作響。她腳步踉蹌地走路,精神恍惚地上課。趙世傑擔心她出事,每回都親自送她回家。
不知什麼原因,麵對自己的丈夫,她什麼都沒問。事實已經擺在那兒了,有必要問嗎?有必要聽他解釋嗎?
周偉民沉默,何韻詩也沉默。周偉民的沉默是因為他習慣了不解釋。何韻詩的沉默是因為被傷得心如死灰。
周晟軒整天埋頭做作業,對家裏正在發生的事似乎一無所知。
好,兒子不受影響就好。
這期間,何韻詩去醫院探望過一個得了絕症的病人。不少高中同學都去了,何韻詩是最後一個去的。如果不是趙世傑跟她說,她還不知道同學中還有比她更不幸的。
那天趙世傑把她送到人民醫院五官科住院部,他在樓下等著,叫她一個人去四樓。“14床。”他輕輕說。
之前何韻詩幾次問病人的名字,趙世傑都不告訴她,隻說“到了那裏你就知道了”。
何韻詩很快就找到了14床。她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裏麵隻有一張床上躺著人,另外兩張床都是空的。
床上的人微閉著眼睛。
何韻詩已經看清了那人。
他睜開眼睛。
“你來了。”他聲音嘶啞,好像他的喉部已經四分五裂。
緊接著是一陣咳嗽。
“我要去見雨晴了。”他朝窗外看一眼,“雨晴時常來看我。她的樣子一點沒變。——為什麼一開始遇到的不是雨晴而是你?——我欠了雨晴一條命……我是男人,男人不能欠女人的,所以上天安排我生這個病。——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弄明白,為什麼當年你突然就移情別戀了?”
何韻詩看著他的病容,輕聲道:“不是突然,是愛著愛著就倦了。這是每段感情都必須要經曆的殘酷,是人性的弱點,沒法克服。就像活著活著就會老一樣,人對此無能為力。你隻不過比我晚厭倦兩天而已。”
“為什麼不等我先厭倦呢?我是男人,喜新厭舊是男人的天性——”
又是一陣咳嗽。
“我就要去見雨晴了——這回我要好好愛她——那邊應該不忙——人太忙會失去愛的能力。時間不夠好好愛,是做人的悲哀。——你回去吧,我累了……”
何韻詩不知自己怎麼下的樓。趙世傑看她神情恍惚,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趙世傑告訴何韻詩,去年臘月高楠查出喉癌,醫生說不動手術有生命危險。高楠害怕變成啞巴,堅決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