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為民接到趙青竹的電話。她說要還他錢。當初周為民妹妹周莉為了高爾夫練習場的事想通過周為民行賄趙青竹,送給周為民一張內存20萬元的銀行卡。周為民把卡交給了趙青竹,但隻字未提周莉和高爾夫練習場,隻說卡裏的錢是自己積攢的稿費。趙青竹為了給父親做手術,花掉了卡裏的錢。還20萬元的債對於那些有不正當財源的官員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事,但對於兩袖清風的趙青竹來說,卻是一筆天文數字。她想到了用類似銀行按揭的辦法慢慢還周為民的債。如果那錢是周為民自己的,他絕對不會要趙青竹還,但那錢是周莉的,且周為民已經傾家蕩產,無力替趙青竹還賬,所以接到趙青竹要還錢的電話時,周為民很難為情地答應了。放下電話,他羞慚了半天,就像他張口向別人借錢一樣。
本來趙青竹隻要在電話裏向周為民要一個銀行賬號,通過銀行把錢打到周為民的賬戶上就可以了,但趙青竹沒有,她要親自把錢交到周為民手裏。她這麼做當然不是不放心銀行,而是想親眼見見周為民。她好久未看到他了。雖說身為副市長的她平時日理萬機,但想擠出時間見一個人還是可以的。她約他在流星公園裏見麵,且在晚上九點以後。她定的時間和地點都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但周為民很清楚,她隻是因為白天太忙,晚上應酬多,另外其他公眾場合人多眼雜。盡管如此理解,周為民還是心情激動。如果約會的目的不是還錢,而是敘舊,就更好了。
周為民乍一看到趙青竹,心裏驚悚了一下,夜色裏趙青竹酷似吳心湄的模樣重重地擊打了一下他的心。看來化作鬼魂的吳心湄不會放過他了。
趙青竹身上背著一個坤包,裏麵有她將要還他的錢,想到這上頭,他很喪氣。
錢有時候是煞風景的東西,尤其是周為民,始終感覺別別扭扭的。他覺得自己不好,非常小氣。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錢的重要,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巴望自己是一個富人。如果他手裏有20萬幫她還周莉的帳,那該多好。可是他現在一無所有,一文不名。在金錢麵前,他第一次深感英雄氣短。
從答應見她到走進流星公園,他一直在懊惱自己接受還錢的行為。以前為她做的那些在20萬麵前一下子變輕了。可是他無法向她更正,向她說明,錢不是他的,是周莉的,因為那顯得他前後不一,好像他在找借口似的。錢真的不能介入感情的事,他想。他還想,趙青竹是不是認為錢就像試金石一樣,試出了他對她的真假。她也許認為自己看錯了人。一個男人,連金錢都舍不得為女人花,那他對她的感情就是很可疑的。也許她已經開始重新認識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比如周為民寫《玉蘭花日記》,並不是因為對她念念不忘,而是拿她當靈感的引子,為了他自己的虛榮心。他娶吳心湄說不定真的是貪戀她的年輕美貌,他支持她競選副市長,也算不了什麼,支持她競選的人多了去了,他弟弟周思文即便把牢底坐穿也是自作自受,誰叫他讓吉州那麼多領導難堪呢。至於他通過吉州原組織部長朱嘯天幫她調動工作,在他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說不定調動的關鍵因素是因為她政績突出。
周為民一直在胡思亂想。他顯得很不在狀態。倒是趙青竹,不停地在尋找話題。那些話題離周為民比較遙遠。她說話的樣子也讓他比較陌生。這是一個活得非常帶勁的女官員,全身像上了發條一樣。周為民卻懶懶散散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想說點什麼,又很難對她的那些話題發表什麼真知灼見,因為他從來沒有深入思考過那些事情。趙青竹馬上意識到了這點,她開始講一些輕鬆的趣聞,有的是她工作中遇到的,有的是她從別人那裏聽來的。那些事情在周為民看來都沒多大意思。
眼前出現一大片池塘。兩人沿著池塘邊的小徑走,小徑一側是一人高的蘆葦。池塘裏荷花怒放,白、粉、紅、黃,各色競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