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3)

小蔓說,下雨。

媽媽沒吭聲,直接進了廚房。

爸爸立刻就發起脾氣來,大聲說,弱智!一對弱智!不下雨的時候為什麼不回來?偏等下雨?

媽媽從廚房出來,說,是我的錯。

爸爸說,不是你的錯,還是誰的錯?傻X!

母女倆都不說話了,因為爸爸一旦這樣對媽媽,就說明有什麼事情不妙了。

小蔓從小就知道爸爸特別喜歡媽媽。那時他們倆在家裏時動不動就跑回房間關上門,每當這時,帶她的保姆小許姐姐就會對小蔓說,瞧你爸爸媽媽,又那個去了。小蔓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但內心能比較出來,他們更喜歡他們倆自己單獨相處,而不是全家在一起。

記得小時候,一年夏天,全家都在睡午覺,小蔓闖進父母的臥室,看到爸爸媽媽身上什麼也沒蓋,他倆就像夾在一起的兩本書側臥在床上酣睡,媽媽夾在爸爸的懷裏,安詳恬靜,額角上滲出細細的汗珠,一縷額發被汗珠浸透,緊緊地貼在她的臉旁。小蔓被迷住了,她覺得他們倆是那麼美!從此,她就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姿勢。那天她也爬上了他們的大床,自己一縮,像一張折疊的書簽一樣蜷進媽媽的懷裏。小蔓多麼想永遠永遠這樣下去,並且永遠是三個人在一起。可是這時爸爸突然醒了,他下床把她抱起來送回她的小房間,還把小許姐姐訓了一通。

從此小蔓就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還不喜歡你們呢。可是要說從小到大沒有誰真正喜歡過她也不對,起碼有小許姐姐,當然還有媽媽。

今天,爸爸這樣粗野地對媽媽說話,雖有些出人意外,卻令小蔓心裏隱隱地覺出些許的快意。

媽媽愣在廚房門口,問,出什麼事兒了?

爸爸一聲不吭。小蔓悄悄地跟在媽媽身後進了廚房。媽媽問她,你來幹嘛?

小蔓說,我幫你做飯吧?

媽媽胡擼胡擼她的頭發,說,去吧,不用你。

小蔓摸摸媽媽的手,衝媽媽笑笑,明顯地帶著同情的味道。

晚飯吃得很沉悶。飯後爸爸就進了他們的臥室,媽媽隨後也進去了,沒有一點聲響。

小蔓像往常一樣自己做作業,洗漱,玩一會遊戲機,十點一過就上床了。她根本不想知道他們倆在裏邊的情形,他們倆不論是好還是吵,都和她沒關係。

尤揚陪著範誌剛在房間裏,看著他兀自生著悶氣。兩人都不說話。尤揚知道這時不說話是最明智的選擇。她和範誌剛結婚十多年,首先學會適應的就是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範誌剛把這個分寸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而且他和他的家人都十分在意這一點。她聽見小蔓在外屋走動,洗漱,直至關上房門。

終於,她拉住範誌剛的手,問他,今天怎麼了?

她和他是在大學時的一次警民聯歡活動中認識的。

範誌剛那時是派出所的團支書,很帥,英武高大。聯歡會前,尤揚和幾個女同學負責布置會場,派出所的年輕人們恰巧來送聯歡會時用的飲料。尤揚她們把剪好的聯歡會的大字一一擺在橫幅上,大家再一齊動手把字用別針一隻一隻別好。派出所高大的團支書主動擔當了往牆上掛橫幅的任務。他搬來梯子,搶先跨上去,尤揚從下邊遞上拴橫幅的繩子。繩子很細,團支書彎著腰接了兩次都沒接著。尤揚又跳起來,一跳,再一跳,還是不行。團支書索性下來,直接從尤揚手裏接過去,手指和手指就無意間相觸了。尤揚猛地一縮手,像觸了電,範誌剛佯做不知,繃著臉上了梯子,但那隻手指從此不聽使喚。勉強拴好繩子,他回頭問,正了嗎?下邊尤揚說,左邊高了;……右邊高了;……再低一點;……再高一點……突然誰也不說話了,互相愣愣地盯著看,不知如何是好。範誌剛拴好線繩,固定住,從梯子上下來,默默地扛走梯子,然後躲在一個角落裏怔了半天。女大學生尤揚仰頭看那橫幅的樣子,長久地成為派出所團支書回味無窮的記憶。

後來尤揚畢業的時候,沒有申請回原籍上海,她留了下來,分在區財政局。

不久他們就結了婚。婚後第七個月,小蔓就生了下來,雙方的同事都給予了充分的理解。婚後更令範誌剛心滿意足的是,尤揚還會做一手可口的飯菜。那時所裏沒食堂,白天上班的人都是自己從家裏帶飯,範誌剛帶的飯就經常被“哄搶”。他有時就特意多帶些飯菜,犒勞戰友們。後來所裏的午餐有了補助,集體訂盒飯了,範誌剛的光榮便不複存在。然而有一點,人們都注意到了,範誌剛是很少帶同事們到家裏去的,無論別人怎麼說他,說金屋藏嬌也罷,說他“個色”也罷,他就是不願意外人與自己的妻子混得太熟。而尤揚在單位裏的一舉一動,範誌剛也顯然是一清二楚的。尤揚雖然在北方上學生活也有十多年了,但思鄉之情總是免不了的。有一陣,財政局裏的那位蘇州籍的總會計師和尤揚在一起說南方的小吃說得多了幾次,就被單位書記單獨找去談了一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