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她的胳膊被一個人死死地拽住了,她興奮地回頭一看,不禁尖叫一聲,小叔!
竟是小叔範誌強!
範誌強一早就接到母親的電話,說是小蔓今天的背包出奇的大,不知會不會有什麼事。因此,快下學的時候,範誌強就等在了學校門口,其實小蔓要不是走得太急,她肯定能看見他的。可是她畢竟是個孩子,除了目的地,她不知道過程的重要。範誌強拽住小蔓的胳膊後,仍舊揚著脖子四下裏看,鷹準般掃視著周圍。小蔓乖乖就範,眼睛盯著地,不是悔恨或是內疚,而是生怕在人群中碰上顧盤失望的目光,而且她堅信顧盤已經在人群背後看到了這一幕。
顧盤的確看到了這一幕。當時他恰恰走在範小蔓後麵,當他正要喊她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男人粗暴地拉住了她。最初他以為是遇到了壞人,剛要衝過去救援,卻一眼看到了小蔓乖順無奈的眼神。他馬上明白這個人是她認識的,而肯定是她暴露了。他立刻躲到小賣部拐角後麵,一邊為自己買了水和食品,一邊眼睜睜地看著範小蔓被那個叔叔拉走了。
那就獨自上路。
顧盤獨自上路了。火車最初沿著城市的邊緣行駛,然後轟隆隆地帶著小小的男孩子顧盤漸行漸遠。顧盤爬上硬臥車廂的二層臥鋪,臉衝裏躺下後,有一滴眼淚不期然就靜悄悄地落下來。爸爸,我來了,我真地來了,無論什麼人誰也擋不住我。他想到範小蔓被抓回家後的情景,猜想她會不會被迫招出全部實情,她的那些家人會不會跟蹤而至,他在下了火車之後該如何擺脫盯梢,該如何與爸爸見麵……
半夜,有人輕輕碰醒了顧盤。在轟隆隆的列車行駛聲中,他一時不知身在何處。車廂昏暗的光線中,一位列車員阿姨在他身旁,她身後,還站著一位乘警。阿姨問道,小孩兒,你是跟誰來的?一個人來的嗎?
顧盤驚坐起,茫然地問,怎麼了?
乘警又問,你有大人沒有?來了嗎?
沒有。顧盤的心嗵嗵嗵地跳起來。
那你跟我們來一趟吧,……快,下來呀!
第二天清晨,顧盤乘坐的返程列車剛剛在站台停穩,他就在窗口看到了衣冠不整的媽媽。她顯然徹夜未睡,眼睛紅腫,麵色青黃。媽媽一見他就痛哭失聲,她顫抖地扶著車廂的門等他,惶惶然幾乎要倒下。顧盤跳下車抱住媽媽,眼淚不知不覺也流了一臉。
劉雅麗摸著兒子的臉,哭著問道,……你是不是也不想管媽媽了?……你要跑到哪兒去呀?……
顧盤隻會說一句話,沒有,我又沒說不回來……又沒說不回來……
媽媽抽泣道,你也沒說回來呀……
一旁的乘警看不下去了,插話說,還不趕快跟你媽說你再也不走了!說呀!
媽,我再也不走了!顧盤說。
劉雅麗說,我管不了你爸爸的事,他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吧,可是你以後一定得和媽媽在一起,好不好?
好。顧盤扶著媽媽,感覺像扶著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太。
回家之後,顧盤洗了澡,吃過早飯,在媽媽一步不離的監護下,大模大樣地給範小蔓去了一個電話,問她一道數學題的答案。
範小蔓一聽他的聲音,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你怎麼……你自己就是數學課代表啊……
顧盤說,我是半途而廢的代表……
這天晚上,遠在郊區的範誌剛回到自己空蕩蕩的家,打開電視看晚間新聞,看著看著,在沙發上就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做回了那個年輕的小警察。當所長對他們團支部說要和女大學生聯歡的時候,他就知道要認識尤揚了。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盼著與女大學生們見麵,甚至想象著尤揚的相貌。醒來以後他還問自己,你難道不知道尤揚的長相嗎?可是奇怪得很,在夢裏他就是不知道。到了布置會場的那天,他有意穿上自己最新的製服,毫不考慮勞動時弄髒它們的可能。後來尤揚就出現了,她長得比他想象的還要漂亮。這回是她在梯子上,他在下邊給她遞東西。她蹬得很高,他怎麼跳都夠不著她。然後梯子一下子就倒了,說倒就倒了,驚慌中他看見尤揚懷疑的目光,似乎是譴責他弄倒了梯子。這時梯子向他砸來,他一躲……
醒來後,範誌剛愣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