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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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義慧瞞著家裏人,偷偷考取了國立北平大學文理學院化學係。

她小學畢業後,就讀於大哥的學校——武昌藝專的附中。完成中學學業後,她選擇報考了北平的這所學校。

她之所以要瞞著家裏人,是因為母親不同意她到外地讀書。

母親大概覺得子女們走得太散了,況且,老六遠走高飛了——沒有像當初她設想的那樣“不遠嫁”——老八是身邊的唯一的女孩子了,她要將她在身邊留著。

但是,在唐義慧的身上,卻有一種不安分的因素。她自小受兄嫂們和姐姐的寵愛,在許多事情上他們都護著她、讓著她,這就多少養成她一種桀驁不馴、爭強好勝的性格。在家中,她成了說一不二的“八王爺”,唯她敢跟老太太頂嘴。老太太摔碗,她就砸盆,誰也拿她沒轍。大哥請了武昌藝專的那位白俄“肖”老師教她和宅靜彈鋼琴,她嫌人家胳膊上的毛太多,不練!讀到陳子昂的“前不見故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詩句,立即壯懷激烈心潮澎湃,晃著腦袋反複動情吟詠,把自己感動得不得了。有位算命先生說她若是個男子,必定當個大將軍。她翻看家譜,發現沒有自己的大名(家譜隻列男性的名字),就一把抓起家譜要撕,哥哥們趕緊將它奪過來,把它藏了起來。考上高中時,成績不理想,是班上的倒數第二名——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瞄上第一名就玩命地追,高中畢業時,名次排上全班第二名。這個時期她讀了居裏夫人傳記,陳子昂的那股情懷又湧上了心頭,發誓要當居裏夫人。年輕人的心,總是充滿著對外麵的世界的向往。而六姐的“遠走高飛”,五哥的遠渡重洋,更激發著她對外麵世界的熱切憧憬,何況,還有“幕後鼓動者”居裏夫人呢!於是瞞著母親和兄嫂們,她報考了北平的這所學校。

當錄取通知書拿到手的時候,母親的勸阻就更不起作用了。而兄長們,更不會刻意要把她圈在家裏。

她北上走了,實現著遠走高飛的夢想。

這一年是1934年。

不久,家裏收到了她寄回的照片,照片上是她的肖像,她給照片中的自己添上了胡子,並在照片上龍飛鳳舞般題了一行字:“我是八王爺!”

不過,老八走了不久,老五卻回來了!

唐一禾是於1934年冬回國的。

他帶著“遙遠海洋的氣息”,回到了闊別5年的祖國。

他是載譽而歸的。

他的行李中,有他帶回的自己的700餘幅油畫和素描作品。他在法國期間所做有3000餘幅油畫和素描,但大部分被學院留下來了,這700餘幅,也是經過再三交涉才要了回來,並帶回國的。

他在巴黎的成就、所取得的名譽,早就不翼而飛,傳回了國內,在國內的藝術界流傳著。

所以,他剛踏上祖國的土地——上海,便受到上海藝術界的禮遇。上海良友出版社知道他在法國的作品被大家所推崇,聞知他回國正途經上海後,連忙與他接洽,要出版他的畫集。但他婉言推辭:“我還年輕,暫時不考慮這些問題。”

他對名利本就看得十分淡薄,而這時候占據他心頭的是對祖國的憂思:因為闊別後再見到的祖國麵貌依舊,滿目瘡痍,社會仍然黑暗,人民仍然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他感慨萬千,心在流淚。

他奔向故鄉,歸心似箭!

他終於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土,回到了親人們的身邊。

他看見年邁的母親,因年歲的增加和長期的思念,頭上又增添了許多蒼蒼白發。

他看見大哥因過度的操勞,頭頂竟變成了不毛的禿嶺!

親人們呀,為了我,你們受苦了!

親人們因他的回來,欣喜萬分,久別後的團聚,家中充滿了歡慶的氣氛。母親將兒子端詳個沒夠:兒子變了,變得儀表不凡,有了堂堂男兒氣度。她流下了喜歡的淚水,一顆心也安穩了。

大哥即從弟弟臉上看到了經曆苦難和磨礪後的堅毅,看到了因藝術和情感的升華而變得成熟的精神氣質。他把弟弟帶回的油畫和素描作品一件件細細觀賞,他看到了弟弟紮實的素描功底、精湛的油畫技藝、富有個性的繪畫風格,他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他不善言表,隻是邊看邊把頭點個不停,象雞啄米似的。

聞知唐一禾留學回來,親朋好友們紛紛前來探望,祝賀他學成歸來。一時間唐家門庭若市,不少人還慕名求畫,或請他畫肖像,讓他應酬不暇,還不能不做許多推辭。稍有了空閑,他就讓大哥坐在自己麵前,說:“大哥,讓我給你畫幅頭像素描吧,別人我可以推辭,一定得給你畫一幅。”他似乎覺得對大哥的最好的感激和回報就是給大哥畫幅畫,也是讓大哥對自己的畫技做一次直接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