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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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武漢籠罩著高溫,也籠罩著不祥的氣氛。

自日本侵略軍對武漢發起攻擊以來,武漢的空氣就緊張起來,戰事莫測,居民人心惶惶,更有達官貴人之家,早就打點細軟,紛紛舉家遷徙,往大後方躲避去了。

國軍能否抵擋住日軍的進攻,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問題,一時間,各種傳言紛至遝來,人們帶著惶惑的心緒,探聽著、議論著、思慮著,在惶恐不安中度著時日。

當政府部門也都紛紛關門,打起行裝,撤離武漢之時,人們才真切地感到,國軍的潰退已成大局了!

眼看大武漢就要淪陷了!

這局勢對於慘遭轟炸的武昌藝專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武昌藝專不可能在侵略者的鐵蹄下辦學。

武昌藝專真的要解散了?

不,武昌藝專不能散,一定要辦到底!——這是校長唐義精的誓言。

但怎麼把學校辦下去呢?

人們不知校長還有什麼招數。

唐義精此時做出了一個重大決策:遷校——將學校搬遷到後方去!

兵荒馬亂的歲月,單個人、單個家庭的逃“國難”遷徙已屬不易,要把一個學校做一次長途搬遷就更難了,何況是一個私立學校,得不到政府的幫助,在一般人看來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學校要辦下去,就非搬遷不可,別無他法。

更何況在唐義精的人生理念中,他認定了要做的事情,就不想這個“難”字,隻有一個“做”字。

這是一次艱難的遷徙。

搬遷學校需要經費,學校卻沒有幾個錢,這時候唐義精想到的是妹夫陸定一交給他的那筆錢。那1000元錢已用去一小部分,還剩下不少,因尋找葉坪的行動沒法進行下去,錢就還在。現在隻好先將這筆錢用在學校的搬遷上了。這算不算是一種“天助”呢?

唐義精這樣打算的時候,心裏對妹夫感到一種愧疚,但他沒有其他的辦法,時間緊迫,容不得他過多地考慮是否妥當的問題,隻想以後有了錢,再作補償吧。

搬遷所碰到的另一個難題是運輸工具。逃難的人和單位太多了,交通工具就十分緊張。當時入川,有錢的人坐飛機,其次乘輪船。武昌藝專坐不起飛機,也坐不起輪船,因為除了人員外,要裝運的還有七八架龐大而又嬌氣的大鋼琴,和幾百件大大小小更加嬌氣,碰不得摔不得壓不得擠不得的石膏像,還有數百箱工藝係的木工全套機器和製圖印刷機。武昌藝專的交通工具隻能靠其他船隻,但要找到足夠的船隻很困難。武昌藝專這樣的私立學校官方是不管的,想要官方來解決些問題根本沒人理你,一切全靠自己想辦法。

唐義精與學校的人東奔西走,好不容易才雇到幾條小木船。

就靠這幾條小木船,武昌藝專要進行長途大遷徙了!

學校遭轟炸後僅存的那些鋼琴、石膏像、教具、圖書及藝術藏品一件件經過包裝後,被小心翼翼地送到碼頭,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裝上船。

因為船少,裝載完學校的物品外,隻能容下部分教師及家眷和小部分學生,還有部分教師和大部分學生不能同船轉移。這大部分學生隻能靠自己想辦法入川。

出發的時候到了。碼頭上的氣氛十分沉重和悲傷:一方麵是背井離鄉的離愁別緒籠罩在久居武漢的師生們的胸中,一方麵是暫時不能隨船入川的學生們的失落心緒布滿心頭。先走的與暫時留下的依依惜別,互道珍重,許多人抱頭痛哭,未走的人當中還有的預感到國難當頭,長路漫漫,或自身條件不充許,也許自己將永遠要與母校及師生們分開了,更是悲傷難過。

比如,一個叫尹瘦石的學生就是其中之一,並且做出了離校的無奈決定。

作家霍達在紀實文學《仰雪詞館主》中記述了後來成了著名畫家、中國文聯常務副主席的尹瘦石與武昌藝專的這段不平凡經曆:“1938年2月,年僅19歲的尹瘦石考入唐義精主持的武昌藝專,師事著名畫家呂霞光。他多麼希望自己的藝術技巧能得以更進一步的錘煉啊!但是,劇烈動蕩的時局已經無法使他專心致誌地做學問。素描人體畫了沒幾個月,南京失陷,武漢外圍緊急,藝專隻得遷往四川。西遷之前,校長唐義精舍不得這個詩畫俱佳的學生,對他說:‘你應該跟我走,完成你的學業!至於學費,不必發愁,學校可以免收學費,對於你這樣的學生,是值得的。’”

但尹瘦石還是“因孤身一人生活無著,不得不離校而去”。但他也“對義精先生獎掖後學銘記終生。”(尹瘦石給友人的信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