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辦學,當然學校就入不敷出,捉襟見肘,朝不保夕,常常麵臨斷炊的困境,十分窘迫,唐義精便經常把自己家裏的米拿來應急,家裏也無米可拿了,總務處長沈蓮池便到收發處去翻本地“紳糧人家”的同學家中寄來的彙款單登記簿,然後去找這些同學協商調劑。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全校師生隻好排隊喝紅苕稀飯,當然校長教授們也不例外。冬天的夜晚,女學生們在宿舍裏圍爐煨一罐冰糖紅苕,算是最好的享受了。
學校地處山野,寒冬季節,寒風刺骨,冷氣逼人,沒有錢烤火,大家凍得手麻腳痛,仍然堅持作畫、彈琴。因為大家知道,這寶貴的學習機會來之不易。
學音樂的學生更加艱苦,每日黎明即起,學聲樂的同學便站在山岡上吊嗓子;練琴的同學半夜三更還在一燈如豆的琴房裏丁丁當當練琴——因為琴少,到琴房練琴夜間也要輪排。從宿舍到琴房要走下五十三級石階,既沒有電燈,也沒有手電筒,照明用的是一盞三根燈心的桐油燈,在夜風裏忽明忽滅,一個人這樣走下石階,練完琴再爬石階回到宿舍睡覺,在夜裏的山野,是需要一定的膽量和勇氣的。遇到刮風下雨雪天氣,更是苦不堪言。有些膽子小的女同學常常隻好將排在夜間的練琴時間奉送給男同學。
但唐氏兄弟卻有克服困難的“絕招”。
首先是他們自己不怕困難,任勞負重。
唐義精依然是事必躬親,上至領導全校,下至上課點名。已上五十歲的人了,有的階段教師因故沒有到校,每天下午的文化課、理論課他都親自代替上課,一班接一班地上,常常累得精疲力竭。但他在課堂上卻總是慈祥而微笑地講解,他的道地的湖北腔,讓人聽來是那樣親切溫和,聽過他講課的學生,數十年後都記憶猶新,仍然覺得餘音不絕、聲聲在耳。
唐一禾在較長時間裏一人擔任全校的素描、油畫、水彩課,甚至還講解剖學。除上課外,還帶領學生畫大小各式的抗日宣傳畫。當時請不到模特兒,就由同學們輪流擔任。唐一禾給每個做模特兒的同學畫一張小幅的油畫像,以示慰勞。因此,同學們雖然坐得辛苦,但得到了唐一禾的畫像如獲至寶,像這樣的老師他們可從沒有見過呀!
有時候學生思想苦悶:家鄉回不得(家在淪陷區),延安去不得(路上有特務),生活又十分困苦:挨餓、受凍、失學的威脅,情緒很低落。唐一禾對此情此景十分同情,他一方麵找這些同學談心,加以寬慰和勉勵,一方麵想方設法為他們解決困難。他經常在晚間到學生寢室問寒問暖,給大家講很多知識,講不怕吃苦,他的口頭禪是:“搞藝術,就是要向窮鬼宣戰!”以此鼓勵大家堅苦學習。他還要大家堅持抗戰信念,他常常憤慨地說:“如果日本鬼子打到四川,我就不再走了,與日本鬼子拚個你死我活,打不贏,就跳長江去罷!”他的話,把同學們也激勵得熱血沸騰。他也給同學們講故事,講笑話,常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唐一禾對學生的關心,無微不至。還是上麵提到的寧,在這年冬天患了肋膜炎,右肋骨和胸腔間陣痛,開始不注意,後來連彎腰和咳嗽都難受,漸漸地體溫升高起不了床。這件事讓唐一禾知道了,他到寢室看望他,並問他是否相信中醫,願不願意找中醫診斷。寧表示願意後,他便扶著他到德感壩一位姓龔的湖北中醫那裏去看病,並代他付了診斷費,又替他買回了中藥,還在自己家裏把藥熬好,將藥湯送到寧的寢室讓他服下。怕藥苦,還帶了一碟子紅糖給他。唐一禾就這樣連續幾天為寧熬藥送湯,還再三地安慰他,直到病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