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3)

《勝利與和平》完成的進度很慢,又正值放假期間,我幾乎可以說是逐漸看著它完成。我那時才十幾歲,而且那時尚未予以命題,我不能了解那幅畫的含義,隻覺得美得好像希臘神話一般。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一禾教授:“我知道這幅畫一定有一個故事,到底是說些什麼呢?”一禾先生微微地笑了笑,以他一貫溫和的揶揄,回答道:“小丫頭,你要是看不出是什麼意思,我這畫就是白費心思了!”話是這麼說,他還是耐心地向我解說一番,那個持劍的美男子代表什麼,圍在他身邊的美女代表什麼,而那幾個可愛的胖娃娃又代表什麼。自從(民國)三十一年那幅畫展覽於重慶全國美展之後,我就無緣再見到它,但是,那瑰麗的色彩,仍栩栩如生如在眼前,我當感謝上蒼予以我以如此幸運,使我的生命充滿了美麗事物的光輝。

武藝校友吳章采談到這幅畫時,回憶說:唐一禾在畫《勝利與和平》時,既沒有參考資料,也沒有模特兒,而且畫室十分逼窄,又是在每天課餘抽空畫的。在這樣的條件下,他竟能在短期內完成。由於當時的政治環境,唐一禾在這畫上不得不使用曲筆,以象征的手法來表現深刻的現實內容,而且在畫風上與魯本斯頗為類似,做到了內容與風格一致。這幅畫是很引人入勝的,色彩高華,既寓有深刻的象征性,又富有強烈的真實感。尤其是處於暗影裏的部分,從人物到建築的細部,無一不表現得飽滿充分。侵略者受傷的軀體,在戰火中傾塌的石柱,閃光的長劍……都被刻畫得細膩精確。可惜畫集的印刷質量太差,許多精彩的長處,都被埋沒了。(提起來也很內疚,這畫在展出前,曾叫我為它塗一次光油,但是,由於我缺乏經驗,塗得太厚,以致展出結束後不久,畫麵上結了一層滿布條條道道的褐黃色的油膜,不知它在印刷前是否已被清除幹淨。)

《勝利與和平》參加了當年的全國美展,此畫一展出,觀者無不驚歎為神奇之作,轟動了藝壇。據陳克環回憶,此畫當即為成都一富豪所購。其實不然,熊明謙姥姥告訴我的情況是這樣的,此畫為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購去,掛在軍事委員會大會堂。抗戰勝利後熊姥姥用其他名畫將其換了回來。解放後,此畫存放在北京唐義慧處,1966年“文化大革命”運動期間,被她單位一機部電器科學研究院的造反派抄家時當做“黃色繪畫”弄走了,從此不知下落。一代名家名作,竟是如此命運,藝術之大不幸也。以致八爺唐義慧說:我未能保管好這張畫,從那時起,至耄耋之年,朝朝暮暮,憾恨不已。

現在人們隻能在畫冊上一睹其風采了,卻無緣與真跡謀麵,留給人們的,是永遠的遺憾!

1943年創作油畫《村婦》,刻畫一位四川農婦趕場休息時的茫然神態。是年又創作了油畫《窮人》,寫出窮人高傲的性格並寄希望於後代,可惜這兩幅畫到了最後還沒有完成。

1944年創作油畫《田頭送茶》,表現農婦正在田頭親切地給正在幹活的丈夫倒茶,流露出真摯而純樸的感情。這是最後一幅未完成的畫。……

關於《村婦》和《窮人》,劉一層作了這樣的評述:

村婦背上背著不足月的孩子,籃子裏裝的是在集市上出賣的母雞,她的頭微微低垂,臉上露出愁慘的表情,畫麵上沒有背景,沒有更多的細節。它讓人們去思考,一個窮人家的少婦生了孩子,正需要滋補,然而為了全家的生活,卻不得不賣掉母雞,這種社會還有什麼合理可言呢?

《窮人》描繪的是祖孫兩代人的悲慘遭遇,他們衣不遮體,四處漂泊,老人佝僂著腰背,一手拄著討飯棍,一手牽著孫子,一步一顫地挨門乞討,他那由於饑餓深陷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他似乎已經習慣了社會的黑暗,不乞求誰的安慰和同情;他已經不再留戀這人生,隻有一絲憂慮通過緊閉的唇縫顯示出來,那就是不放心身邊時常喊肚子餓的孫兒。畫家用凝重的顏色處理背景,更加重了這幅畫的沉重氣氛。眼前的一幕是怎麼造成的,是戰爭?是災荒?是苛捐雜稅?答案似乎就在這黑色的氛圍中。

唐一禾在江津時期創作了不少表現勞動人民的作品,以上僅是其中的兩幅。他把創作的目光關注著勞動人民,他對民族敵人的憎恨正是出於他對勞動人民執著的愛。還有的學生回憶:唐一禾在畫一個魁梧樸厚的老農時,對學生說:“我們中國沒有被日本人滅亡,靠什麼,就是由於我們有這樣的老百姓。”他看到了中國勞動人民的偉大,也說明他對勞動人民有著強烈的愛和敬重之情。像他這樣高度地評價勞動人民,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是不多見的。他在教學中還常去請一些勞動群眾甚至是乞丐作模特兒,這實際上是在潛移默化中培養學生與勞動人民的感情,這和那種紙醉金迷充滿都市商品氣味的美術品類,有根本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