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欲說還休(一)(1)(1 / 3)

蘇艾卿從電信公司辦公樓出來,院子裏已不見下班的職工,下班的時間是五點半,現在已是六點的光景了。

從院子內向外看去,馬路上自行車流順著橫貫汴津城東西的濱湖路分兩側相向而行,那大多是歸家的人們,下班的高潮似乎還未完全過去。蘇艾卿從車棚裏推出那輛乳白色的摩托車,戴好頭盔,徑直穿過濱湖路,過三岔口,駛上了汴江大堤。

仲春的汴津城象一位多情婉柔的少婦,堤旁的草坪青蔥葳翠,隔遠看,垂柳不再是早春嫩黃的霧,而漸成了紮紮實實的綠了。西天的晚霞懶洋洋地播灑著鮮紅的餘輝,給萬物披上了一層秀麗的色彩,傍晚的略帶一點寒意的風輕輕地拂著麵頰,給人以一種倦怠舒爽的感覺。

蘇艾卿勻速地行駛著,鱗次櫛比的樓房一一向後退去。在汴江大堤的內平台上,有玩玩耍耍的背著五顏六色的書包結伴回家的小學生,有汗流浹背踢著足球的中學生,有樂嗬嗬帶著小孫女放著風箏的老爺爺。推著車叫賣著的菜販還在兜售著已剩不多的蘿卜芹菜,下完船塢上的貨的漢子們肩上搭件外套正三五成群地說笑著趕回家,一位中年漢子揮著羊鞭正在吆喝著他散放在堤邊的羊群。

這一切在夕陽的餘輝中顯得那樣安恬、和諧。

蘇艾卿繼續放慢行車的速度,她想以一個觀光者的身份去欣賞這江城春天的美景,可思緒卻是飄忽的。她隻知道今天不必去接兒子潤潤。兒子的同學今天過十歲生日,在錦江大酒店舉行生日宴,這是上周就定好了的。為給兒子的同學挑生日禮物,蘇艾卿星期天帶著兒子跑了新華路大半條街,最後確定了買一盒光盤,是關於水中生物的碟,三十八元。兒子拿著碟愛不釋手,蘇艾卿知道兒子一直都期望擁有這盒光碟,關於這盒光碟的內容,潤潤是在電視上斷斷續續看的,那些海洋深處潛遊的各種魚類、貝類以及其它一些從未看見的千奇百怪的生物令人驚歎。有心買兩盒,可得近八十元,蘇艾卿有些猶豫。兒子似乎看透了做母親的心,說,媽,隻買一盤就行了。碟可作永久的紀念,等同學看完了,我再借回來看一看,一舉兩得。說得蘇艾卿心裏十分難受。

潤潤今年九歲,說起話來象個大人。上學是早了點,但個子不小,兒子說他比過十歲生日的同學還高出半個頭。晚宴將在八點結束,到時去錦江大酒店接兒子就行。想到不必安排兒子的晚餐,蘇艾卿突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就象十年前,想上哪兒抬腿就走,了無牽掛。

摩托車駛進臨江公園後停下來。支好車,走到護欄旁,極目遠眺,這裏又是另一番景致。臨江公園建在防洪而砌的汴江大堤上,浩瀚奔騰的長江就在腳下。江水自西而東,似一條黃色的綢緞傍城撒開,江中船帆點點,不遠處正在建設中的汴津長江大橋的橋墩已打好樁基,江中兀地鑽出一個個黑色的龐然大物,使江麵顯出些怪異來。晚霞把江水映得紅紅的,在瑟紅的江水中看得見江心沙洲上的蘆葦,那裏一片蔥蘢。這沙洲在江水千百年的滌蕩中漸成江中的一個小島,象大海中飄著的一條船。但它是一條飄不走的船,“山自消磨水自流,我自安如故。”這是簡舜一那天唱的,步《鵲橋仙》的調。他僅隻唱了這麼一句。

簡舜一說這片蘆蕩這塊沙洲看似尋常實非尋常,即使汛期淹沒了它,到第二年,它照樣生存如常。蘇艾卿遙望那晚風中起伏的蘆蕩,明白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看看這被一九九八年的特大洪水淹沒過的江心洲的蘆葦是不是生存如常。但是,此行是不是僅僅隻是看一看這片蘆葦呢?它是不是生存如常與自己有多大的關係呢?蘇艾卿甩一甩腦袋,對自己笑了笑,她奇怪自己,怎麼在這個不需要給兒子做晚餐的日子裏單單就選了這個地方來讓自己散散心呢?也許在內心深處這塊地方就是自己記憶中的一片寧靜港灣罷。

蘇艾卿伏在江邊的欄杆上,側著身子向西瞭望,那裏有一座淩空雄峙的寶塔,懸浮於樹影雲霧之中,那是鎮獸寶塔公園。未結婚時,那裏是蘇艾卿常去的地方。那寶塔建於1548年(嘉靖27年),是封在汴津城的遼王朱憲火節遵照其母毛太妃之命,為嘉靖皇帝祈壽而修建的,迄今已400餘年。塔的外壁有漢白玉雕羅漢97尊,羅漢體形大小隨層高而變化,與塔身協調一致,內壁嵌有各種各樣的浮雕像及花磚和文字磚901塊,文字磚分別刻有漢文,滿文和藏文。這是嘉靖皇帝詔旨全國八省十七州敬獻的,聚各地風貌,盡玲瓏剔透之妙。因這寶塔雄峙江堤,汴津市的百姓每每攜了香紙,在塔底的佛像前焚香禱告,祈求安寧,把這磚塔當了鎮那興風作浪殘害百姓的河神的寶物,給這寶塔又增了一層神秘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