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姐的生日(2)(1 / 3)

葛朗台又回到庭長跟前,問道:“你地裏的收成都賣出去了嗎?”

“沒有,老實說,我故意不賣。現在酒價雖然不錯,但是放上兩年,還會更好。您知道,地主們都發誓要按質議價。今年,比利時人占不了咱們的便宜了。他們這回不買,嘿!下回還得來買。”

“對,咱們要齊心。”葛朗台的語氣,讓庭長不寒而栗。

“他會暗中談生意嗎?”呂克旭心想。

這時,一聲門錘的聲音宣告特·格拉珊一家三口駕到。葛朗台太太同克呂旭神父剛開了頭的話題,隻好中斷。

特·格拉珊太太是那種矮小而活潑的女人。她圓頭圓臉,白裏泛紅,多虧內地那種修道院式的飲食起居和恪守婦道的生活習慣,雖然已四十上下,倒還保養得不顯老。這種女人就像暮春時節遲開的玫瑰,花瓣間有一股說不出的涼氣,香味也很淡薄。她的穿戴相當講究,款式都是從巴黎弄來的,索繆城裏的時裝以她的為標準,她還常在家裏舉行晚會。她的丈夫在帝國禁衛軍中當過軍需官,在奧斯特利茨戰役中受了重傷,退伍回家。他雖然對葛朗台很看重,但是他始終是豪爽的軍人本色。

“您好,葛朗台先生。”他說著,向葡萄園主伸過手去,而且端起架子,他一向用這種架子,來顯示比呂克旭叔侄優越。“小姐,”他招呼過葛朗台太太後,又對歐也妮說,“您總是又美麗又嫻靜,我確實想不出還能祝您得到什麼美德。”說完,他從聽差的手裏接過一隻小禮盒,送給了歐也妮,盒子裏裝著一株好望角的石楠花,剛剛由人帶到歐洲來,非常罕見。

格拉珊太太親熱地吻了吻歐也妮,握著她的手說:

“我的一點兒小意思,讓阿道爾夫獻給你吧。”

一個身材高大的金發青年,走到歐也妮的跟前,親了親她的腮幫,獻上一隻鍍金針線盒。雖然盒外麵的紋路有些舊,但是裏麵全是鍍金的,而且匣蓋上還刻有哥特體的字母E.G.,這代表了歐也妮·葛朗台的姓名。這針線盒看起來做工精致,其實是一件十足的贗品。這麵色蒼白的青年,舉止很文雅,外表靦腆;他去巴黎學法律,最近除了膳宿外,居然花掉了上萬法郎。歐也妮打開針線盒,感到萬分驚喜,那是一種讓女孩子既臉紅又高興的快樂。她扭頭望望父親,像是問父親,能不能收下這份貴重的禮物。葛朗台先生說了句:“收下吧,女兒!”那個語調簡直可以讓一個演員成為名角。如此精致的禮物,這位獨生女還從沒有看到過。呂克旭叔侄三人看到,守財奴的獨女竟用這樣快活的目光盯住阿道爾夫·特·格拉珊,好像得到了無價之寶一樣,這讓他們感覺非常沮喪。特·格拉珊先生給葛朗台抓了一撮煙,自己也捏了些許塞進鼻孔,抖了抖散落在藍色上衣邊上的煙末,然後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三位呂克旭先生,那表情仿佛說:“瞧我這一手!”格拉珊太太向藍花瓶裏克呂旭叔侄帶來的鮮花打量了一番,好像在尋找什麼禮物似的,那表情跟喜歡扮小的女人裝糊塗一樣。在這微妙的情況下,呂克旭神父拋下坐在爐火前的人,徑直和葛朗台走到客廳的那一頭,離格蘭珊夫婦最遠的窗子邊,湊到守財奴的耳朵前說:

“那幾位簡直把錢往窗外扔。”

“那有什麼,反正扔進了我的地窖裏。”葡萄園主回答說。

“就算你想給女兒打一把金剪子,你也完全付得起。”神父說。

“我給她的東西比金剪子還貴。”葛朗台說。

克呂旭庭長本來長得就醜,蠟黃的臉色,再加上蓬鬆的頭發,相貌被襯托得更加難看了。

“我那寶貝侄兒真是笨啊,連個討人喜歡的主意都想不出來。”神父望著庭長,心裏這樣想道。

“葛朗台太太,咱們打牌吧。”特·格拉珊太太說。

“今天人都到齊了,夠開兩桌的了。”

“既然今天是歐也妮的生日,你們就都玩摸彩的遊戲吧,”葛朗台老爹說,“讓兩個孩子也參加。”老箍桶匠從不參加任何賭局,他說的是自己的女兒和阿道爾夫。“來,娜農,擺桌子。”

“我們來幫忙,娜農小姐。”特·格蘭珊太太高興地說。她為得到歐也妮的歡心而十分得意。

“我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財主的獨女對她說,“我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東西。”

“這是阿道爾夫從巴黎帶回來的,還是他親自為你挑選的呢。”特·格拉珊太太小聲對她說。

“好,由你去幹,詭計多端的鬼婆娘!”庭長心想,“有一天,隻要你們家的人打官司,我就不會讓你們有好果子吃。”

公證人坐在旁邊,也在想:“你們白費勁。我的財產加上我老兄的財產和侄兒的財產,一共有百十來萬。格拉珊家不到一半。她們也有女兒要出嫁,她們愛送什麼禮就送什麼禮吧。她們的禮物早晚會落到我們的手裏。”

八點半,兩張牌桌擺好了。漂亮的特·格拉珊太太總算把兒子安排到歐也妮的身邊。這一幕登場的人物外表平平淡淡,其實一心隻想著錢。各人手裏拿著標有號碼的花紙和藍色玻璃骰子,仿佛都在聽老公證人說笑話,其實都在想葛朗台的幾百萬家當。老箍桶匠揚揚得意地看著特·格拉珊太太帽子上的粉紅色羽毛和款式新穎的衣著,看看銀行家威武的麵孔,又看看阿道爾夫,看看庭長、神父和公證人,心中不禁想道:“他們都是衝著我的錢才來的,為了我們的女兒,他們來這裏受罪。嘿,我的女兒才不會嫁給這樣的人呢。他們不過是用來釣大魚的鐵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