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伸出巨掌把那堆金器都拿走了。
“堂姐,請允許我送您這兩顆紐扣,您可以係上絲帶套在腕子上,目前就流行這樣的手鐲。”夏爾說。
“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堂弟。”說著,歐也妮會心地望了夏爾一眼。
“伯母,這是我母親的針箍,我把它當寶貝一樣收藏在我的旅行梳妝盒裏。”夏爾把一隻漂亮的金頂針送到葛朗台太太麵前,她早在十年前就盼望有這麼一隻針箍了。
“侄兒,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老太太的眼睛都濕潤了。
“我要在早晚兩次祈禱時竭誠為你祝福,祝出門人平安。倘若我死了,歐也妮會為你保存這件首飾的。”
“侄兒,你這些東西統共值九百八十九法郎七十五生丁,”葛朗台推門進來說,“為了避免你操心賣給別人,我給你現款……利弗爾足算。”
在盧瓦河沿岸“利弗爾足算”這種說法是指麵值六利弗爾的銀幣算做六法郎,不打折扣。根據法令,麵值六利弗爾的銀幣隻值五法郎八十生丁。
“我沒敢開口要您買下,”夏爾說,“但是,在您居住的城裏變賣我的首飾也真讓我感到難堪。用拿破侖的話來說,髒衣服得在家裏洗。因此我感激您的一番好意。”葛朗台撓撓耳朵,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親愛的伯父,”夏爾擔心地看著葛朗台,像是怕他多心,“我的堂姐和伯母都賞臉收下了我的一點兒小意思作為紀念,現在請您笑納這副袖扣,反正我用不著了,它們能讓您想起遠在海外的可憐的男孩每時每刻在惦念著親人,今後,也隻剩下你們是我的親人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別把東西都送光呀……你拿了什麼,太太?”他猴急地轉身問葛朗台太太,“啊!金頂針!你呢,小丫頭,謔!鑽石紐扣。那好。你的袖扣,我收下了,孩子。”他握住夏爾的手,“可是,答應我,讓我給你……給你付……是的……給你付去印度的旅費。是的,你的旅費由我來。尤其是,孩子,你知道,為你估價首飾的時候,我隻計算了金子本身的價值,也許加上做工還能多算點錢呢,因此,就這麼辦吧。我給你一千五百法郎……利弗爾足算,我問克呂旭去借,因為家裏連銅板也沒有了,除非彼羅泰把欠租交來。這樣吧,這樣吧,我這就去找他。”
他戴上帽子、手套,走了。
“您真要走嗎?”歐也妮看了一眼夏爾,問。那目光既飽含憂傷,又透出欽佩。
“必須走啊。”他低頭答道。
幾天來,夏爾的態度、言談舉止變得像深切哀痛的人,他從自己的不幸中汲取了新的勇氣,自感責任重大,他不再長籲短歎,他變成了大人。歐也妮看到他穿著與他的蒼白臉色和陰鬱態度十分相稱的粗呢喪服下樓,才比過去更看得清楚堂弟的性格。那天母女倆也穿著喪服,同夏爾一起參加教區教堂為已故的紀堯姆·葛朗台舉行的追思彌撒。
吃中午飯的時候,夏爾收到幾封巴黎來信,他都拆閱了。
“哎,堂弟,事情辦得滿意嗎?”歐也妮壓低聲音問道。
“千萬別提這樣的問題,孩子,我就從不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你,你為什麼要過問你堂弟的事呢?別去打擾這小夥子。”葛朗台說。
“哦!我沒有什麼秘密。”夏爾說。
“得,得,得,我的侄兒,你遲早會知道,做生意必須守口如瓶。”
等情侶倆單獨走進花園之後,夏爾把歐也妮拉到核桃樹下坐定,對她說:
“我沒有看錯阿爾豐斯,他做得太好了,他既謹慎又仗義地處理了我的事情。我在巴黎的債全部還清了,我的家具都賣了好價錢,他還說,他請教過一位遠洋貨船的船長之後,用剩下的三千法郎替我買了一批歐洲產的小擺設,到印度可以賺一大筆錢。他已把我的行李發送到南特去了,那裏恰好有一艘貨船開往爪哇。五天以後,歐也妮,咱們要分手了,或許是永別,至少也是長期不見麵。我的那批貨和兩個朋友送給我的一萬法郎算是小小的開頭。不能指望我這幾年中就能回來,親愛的堂姐,別把我的一生同您的一生放在一個天平上,我有可能死在異鄉,您或許會遇到有錢人來提親……”
“您愛我嗎?”她問。
“哦,是的,很愛。”他回答的聲調相當懇切,感情也顯得有同樣的深度。
“那我就等您,夏爾。上帝啊!父親在窗口。”她推開想過來擁抱她的堂弟。
她逃進門洞,夏爾也追過來,見他追來,她忙打開過道的門,退到樓梯下麵,後來她茫無目的地走到了娜農的小房間附近,過道最暗的地方。夏爾一直跟到那裏,抓住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摟緊了她的腰,讓她靠在他的身上。歐也妮不再反抗,她接受了,也給予了最純潔、最甜蜜、最傾心相與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