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父親最後的一聲歎息還是愉快的歎息。這歎息表明了他的一生,到了最後他還是欺騙了自己。大家尊敬地把高老頭放到床上。從這個時候開始,喜怒哀樂的意識早已經沒有了,隻有生與死的搏鬥,印在他臉上的隻有痛苦的表情。整個的滅亡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他還可以這樣拖一段時間,在我們沒有感覺的時候死去。他臨死之前連口氣也不會再喘了,腦袋裏全都充血了。”
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是少婦的。
拉斯蒂涅說:“來得太晚了。”
來的不是但斐納,而是她的老傭人丹蘭士。
“歐也納先生,可憐的太太因為父親向先生要錢,先生和她大吵一架。她暈過去了,醫生都來了,好像要放她的血。她叫著:‘爸爸,要死了,我要去看爸爸!’讓人聽了那麼的揪心。”
“還是算了吧,丹蘭士。現在來也沒有用了,高裏奧先生已經昏迷了。”
丹蘭士道:“可憐的先生,真的病得那麼嚴重嗎?”
西爾維說:“你們用不著我了,已經四點半了,我要下去開飯了。”在樓梯上撞在特·雷斯多太太身上。
伯爵夫人的出現讓人覺得又嚴肅又可怕。床邊昏暗,隻有一支點燃的蠟燭。看著父親那張臉上還有幾分生命的跡象,她哭了。皮安訓很識趣地出去了。
“我怪自己沒有早點逃出來看您。”伯爵夫人對拉斯蒂涅說。
她拿起父親的手親了親。大學生難過地點點頭。
“父親!原諒我,您說我的聲音可以把您從墳墓裏叫回來,那您回來一會兒吧,來祝福您正在懺悔的女兒吧。您聽我說啊。——真是太可怕了!這個世界上隻有您會祝福我。大家都恨我,隻有您愛我。連我自己的孩子以後也會恨我。您帶我一起去吧,我會愛您,照顧您。我要崩潰了,他再也聽不見我的聲音了。”
她跪在地上,發瘋似的看著那個屍體。
“我什麼苦都受到了,”她看著歐也納說,“特脫拉伊先生決定了,丟下所有的債。而且,我覺得他欺騙了我。我的丈夫永遠不會原諒我了,我已經把所有的財產都交給他。都是一場夢,到底又為了誰來!我騙了唯一疼我愛我的人!(她指著她的父親)我辜負他,嫌棄他,讓他受盡磨難,我真該死!”
拉斯蒂涅說:“他明白。”
高老頭突然睜了睜眼,但隻不過是肌肉的抽搐。伯爵夫人懷著希望,悸動了一下,和要死的人一樣眼裏充滿了淒慘。
“他真的能聽到我說的話嗎?——已經聽不到的了。”她獨自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床邊自言自語。
特·雷斯多太太說要在她父親的身邊待會,歐也納就下樓去吃飯了。所有的房客們都到齊了。
“嗨,”畫家招呼他,“看樣子我們樓上要死人了?”
“查理,您能不能找點別的事開玩笑?”歐也納一邊說著一邊用鄙視的目光喊查理。
“難道我們就不能找點可笑的事情嗎?”畫家回答,“那又怎麼樣,皮安訓說他已經昏迷了。”
“唉!”博物院管事接著說,“他活著也好,死了也罷,他什麼樣對我們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
“父親死了!”伯爵夫人吃驚地大叫了一聲。
一聽見這可怕的叫喊聲,西爾維、拉斯蒂涅、皮安訓一起趕緊跑上樓,原來特·雷斯多太太早就已經暈過去了。他們把她救醒了,送上已經在門外等了半天的車,歐也納還不時地囑咐丹蘭士小心照顧,一定送到特·紐沁根太太家。並麻煩特·紐沁根太太好好地照顧特·雷斯多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