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被遺棄的女人(1)(1 / 3)

一八二二年初春,那些巴黎的大夫們把一個需要複原的生病青年送到下諾曼底來,他得的是炎症,病因是用功過度,或者也可以說是縱欲太甚,沒有節製的緣故。他的康複需要絕對的休息,清淡的飲食,周圍要有新鮮的空氣,還要完全避免過度的感官刺激。貝森的肥沃的土地和外省死氣沉沉的生活,或許是他恢複健康最有利的環境。於是他就被送到他的一個在貝葉城的表姐家。貝葉離海隻有八千米,是個美麗的城市,他的表姐一直以來都過著隱居的生活,如果能有一個親戚或者朋友到這裏來,她就高興得不得了,對他的到來無疑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幾乎所有的小城市都是相似的,隻除了少數特殊的習俗有例外。這位叫加斯東·特·尼埃耶的男爵先生,來到小城參加了幾個晚會,有的是在他表姐聖瑟韋爾夫人的家裏舉行的,有的是她表姐的那夥朋友家裏舉行的。此後不久,他就結識了這個偏僻小城裏被認為是全城有頭麵的人物了。他認為這些人是永久不變的人物,在過去組成法蘭西眾多封建藩侯的府邸裏,任何一個觀察家都能發現這些人物。

這些人物中最尊貴的那個屬於一個貴族家庭,這個家族的世係如果出了二百千米以外就無人知曉,但是在這個省裏卻被視為是最沒有爭議的、最源遠流長的貴族世家。他們是小型的王室,通過婚親關係搭上了納瓦蘭家族、格朗利厄家族,又和卡迪央家族沾親帶故,與布拉蒙肖弗裏家族也有聯係,這些是沒有任何人懷疑的。他們這個望族的首領通常總是一個果斷勇敢的獵手。他通常不拘小節,經常用姓氏的特殊權利壓倒一切人;他容忍縣長的存在,如同他忍受繳納捐稅一樣;他不認可十九世紀新創立的貴族,並且發表言論說如果首相不是貴族,那就是政治上最可怕的事了。他的妻子說話的聲音極高,口氣永遠斬釘截鐵,雖然擁有幾個崇拜她的人,但是她循規蹈矩,經常在複活節前後半個月內領聖體;不過在教養女兒們方麵,她教養得很不好,總灌輸她們隻要有了貴族姓氏就永遠富有的觀念。這對貴族夫妻對現今流行的豪華奢侈一無所知,他們還穿著戲台上的華服,古色古香的銀餐具、家具和馬車,如同他們保持著古老的語言和生活習慣一樣。這種過時的老式的排場倒也同外省的經濟條件相配。總之,他們是過去時代的遺老,隻不過缺少征收土地移轉稅的權利,缺少成群的獵犬和鑲著飾帶的製服罷了;他們在自己人中間可是很有榮譽感的,他們對離他們十分遙遠的親王們可都是忠心耿耿的。這個曆史上的老家族雖然沒聲名遠播,卻也像一幅古老的掛毯那樣保持著古怪的特點。你會發現這個家族必然會孳生出來一個叔伯兄弟之類,當上少將,曾經追隨過黎希留元帥入侵漢諾威,佩帶紅綬帶,出入宮廷,他在家族裏就像一本路易十五時代的舊書上散落下來的一頁紙。

跟這個古董家族相對立的是一家比較富有的人家,但是他們的貴族世係沒有那麼古老。每年冬天,丈夫都要帶著妻子到巴黎去生活兩個月,每次都要帶回些時下流行的時髦風尚和曇花一現的流行愛好。夫人人很風雅,就是有點拘謹,總跟不上流行的款式,可是,她可以嘲笑鄰居們裝腔作勢的無知;她的銀餐具都是新式的;她擁有幾個黑奴、幾個小廝和一個隨身男仆。她的長子擁有一輛輕便的雙人馬車,整天無所事事,領有世襲財產;幼子在最高行政法院當助理辦案員。父親對內閣的各樁秘聞都很了解,經常講述路易十八和迪·凱拉夫人的軼事;他購買五厘公債,從不談論與蘋果酒有關的話題,有時怪癖發作,就會去更正省屬財產的數字;他是省議會的議員,衣服都在巴黎定製,佩帶榮譽團的十字勳章。重要的是,這位貴族理解王政複辟,能在議會裏搞到錢;但是他的忠君意圖可沒有同與他敵對的那家貴族純潔。

他訂閱《法蘭西新聞》和《爭鳴報》;同他們對立的那家人家就隻閱讀《每日新聞》。

現在的主教大人,從前的代理主教,在這兩大勢力中間總是搖擺不定,這兩大勢力完全是為著宗教的緣故才尊敬他,所以有時也向他暗示,叫他領會一下拉封丹在他的寓言《馱聖物的驢子》結尾時所提出的教訓寓言大意是:一頭驢子第一天被牧師派去馱聖物,見到教徒們頂禮膜拜,匍匐在地,就飄飄然不知自己為何物。第二天,牧師派它去拉磨,這頭驢子還陶醉在昨日尊貴裏,不肯順從,招來主人一頓鞭笞,於是好一頓悲愴的驢嚎。。因為這位主教是平民出身。

接下來就是那些二等星了,他們是些每年入息一萬到一萬二千法郎不等的貴族,有的曾經是騎兵上尉,有的曾經是海軍上校,有的什麼也沒有官職也沒有做過。騎馬在路上走的時候,他們的位置是處於捧著聖餐器的本堂神甫和出外巡回的稅務監督之間的。在宮廷裏學習禮儀,受騎士訓練,當火槍手,這些他們幾乎全都做過,現在就無所事事地在自己經營的田莊裏消磨日子;他們關心伐木或者他們的蘋果酒,但不關心君主政製。不過,他們有時也會談論些自由黨人或憲章的話題,那一般都是在惠斯特紙牌打了一個大局以後,或者在擲骰戲中間。在他們計算嫁妝,按照背誦如流的家譜穩妥地安排婚事之餘,他們的妻子正以一副自命不凡的、可比出入宮廷中人的神氣麵孔坐在輕便的馬車裏。她們怪裏怪氣地披上一條披肩或者戴上一頂帽子就自認為已經打扮入時了;她們每年才購買兩頂帽子,或者有時叫人家從巴黎帶回來,可那都是要經過幾番深思熟慮才能決定的;她們一般都品行端正卻長著喋喋不休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