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被遺棄的女人(4)(1 / 3)

“不要那樣說,”她嚴肅地說,“你不明白,若是我處的不是目前的環境,我會很高興地接待您的。現在我同您說話不轉彎抹角了,我全對您說了吧,您就會明白為什麼我不願意接待您,為什麼我不應該再同您見麵了。我相信您有一副偉大的心胸,不會沒有感覺到,隻要我被那些人懷疑又犯了一次錯誤,那麼我在所有的人眼裏就會變成一個卑鄙的、庸俗的女人,同別的女人沒有什麼兩樣。而隻有再過一種純潔無瑕的生活才能突出我的性格。我有極強的自尊心,隻有設法作為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才能繼續留在社會裏,我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我因為我的婚姻而受盡了法律的害,又因為愛情而受盡了男人的害。如果我不設法保持我現在的地位,那我就要去承受那些橫加在我身上的責任,那時我也會看不起我自己的。我沒有那種最高的社會道德,這種社會道德叫女人把自己送給一個她所不愛的男人。我不顧法律的束縛,打破了婚姻的枷鎖,這是罪孽,這是罪惡,隨便怎麼說都可以;不過,對我來說,不這樣做就等於死亡,而我卻不想活著像死了一樣。若是我有孩子,或許我會找到一種力量去忍受禮教所強加給我的婚姻的痛苦。可是,當我們還是十八歲的可憐姑娘的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人們要叫我們去幹什麼。我違背過社會的準則,社會懲罰了我,我們彼此誰也不虧欠誰。我追求過幸福。難道追求幸福不是人類的天性嗎?我那時年輕貌美……我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同他的外表一樣多情的男子。曾經有一陣子我被他熱烈地愛過!……”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會兒。

“我以為,”她繼續說,“一個男子絕對不該遺棄一個像我當時處境的女人。但是我確實被遺棄了,那男子不喜歡我了。不錯,我肯定是違反了自然規律:我太鍾情了,太癡心了,或者要求太高了,我也不知道到底以內哪一種情形。不幸的遭遇擦亮了我的眼睛。我在很長時間內當過原告,現在我不得不屈服,來當唯一的犯人。因此我犧牲我自己去寬恕了那個原本認為應該被控訴的男人。我不夠機靈,沒有抓住他;命運已經狠狠地懲罰過我的蠢笨了。我隻知道愛。但是一個人在戀愛的時候還能想到自己嗎?因此該我當暴君的時候,我卻當了奴隸。將來認識我的人會責怪我,可他們也會敬重我。我所遭受的痛苦教會了我絕對不要再去冒被遺棄的危險。我現在都想不到這件事發生一個星期以後我是怎麼活下去的,因為要忍受慘變以後頭幾天的痛苦真的是太難了,那是女人一生中最可怕的變故。一個女人要單獨居住三年以上,才能有我現在這樣談論這痛苦的遭遇的勇氣。通常情況,極度痛苦的結果就是死亡,這麼說來,先生,我的結局就是一個沒有墳墓的死亡罷了。啊!我遭受了多少痛苦啊!”

鮑賽昂夫人抬起她那漂亮的眼睛,仰望著牆上的裝飾,顯然,那些不應該讓陌生人聽見的心事她是經常向它傾訴的。

每當女人們不敢正視她們的對話人時,裝飾也是最溫柔、最馴服、最百依百順地傾聽她們秘密的知心人了。婦女閨房裏的裝飾就仿佛是專設的機構——我們甚至可以戲稱它是缺少一個神甫的懺悔所。此時這情形,特·鮑賽昂夫人言語清晰、容貌秀美,如果不怕過分誇獎的話,還可以說她是充滿風情的。她對自己給予了正確的評價,又在自己和愛情之間設置了最難以逾越的障礙,這樣一來,她反而刺激了男人的一切情緒;而且她把靶子舉得越高,靶子就越加引人注目。最後她低下頭來,注視著加斯東,此前,她還特意消除了痛苦的回憶留在她眼睛裏的過分感人的表情。

“您認可我應該冷淡和孤獨了嗎?”她用平靜的語調對他說。

此時的特·尼埃耶先生覺得內心有股強烈的衝動,他真想跪倒在這個無論是理智行為還是荒唐行為各方麵都十分崇高的女人麵前,但是他又害怕他這種行為會被她竊笑;於是他抑製住了自己的狂熱和衝動。他既害怕他的想法不能夠清楚地表達,又害怕他的話遭到可怕的拒絕或者嘲諷,這種對嘲諷的恐懼足以使最熱烈的心靈都冰冷下來。現在他在感情衝動的時候對最熱烈的感情加以抑製,產生的反應就是深沉的痛苦,這種痛苦是羞怯的人和野心家所常常嚐到的,因為他們會因為各自不同的原因經常被迫咽下他們的欲望。但是,他仍然得打破緘默,用顫抖的聲音說:

“夫人,我將要做一件我平生最激動的事,請您允許吧,我要向您坦白您使我體會到的一切。您使我的心胸變得崇高偉大!我感覺得到我的內心有一股衝動,那就是用我的一生來使您忘卻您的痛苦,讓我來代替那些憎恨過您或者傷害過您的人而愛您。隻是我現在吐露的心聲太突然,今天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這種吐露是正當的,我應該……”

“夠了,先生,”特·鮑賽昂夫人說,“我們兩個人都走得太遠了。我的本意隻不過是希望把我不得不表示的拒絕不要說得那麼生硬無情,而且也是向您解釋我拒絕您的慘痛理由罷了,我並不是希望別人來恭維我。賣弄風情隻有幸運的婦人做才合適。聽我的勸告,讓我們繼續做陌生人吧。將來您自然就會懂得,終有一天要拆散的結合,還是不結合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