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安琪兒,我們心心相印地生活在一起這麼久了,沒有什麼能夠使我們分離,我們的愛撫經常代替我們的語言,我們的語言也是我們的受撫,在這種時候給您寫信,豈不是太不合情理了嗎?不,親愛的,沒有什麼是不合情理的。有些話,是一個女人沒有辦法當著她的情人的麵說的:隻要一提到這些事情,她全身的血都會倒流到她的心髒裏了,她會因此變成了啞巴;她既沒有了體力,也沒有了智力。在這樣的情況下讓我留在您的身邊,實在是叫我痛苦;而我又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我認為我的心應該對您完全忠實,哪怕是些轉瞬即逝的思想也不應該對您隱瞞;而我也十分喜歡這種美妙的毫無隱瞞,我不願意長期約束自己,不自由。因此,我必須把我的苦惱毫無隱瞞地向您傾訴,是的,這的確是一種苦惱。請您不要用‘得了,得了,別胡扯了’這種不禮貌的話來阻止我說下去吧,盡管您我是愛聽您這樣說的,因為凡是您說的我都歡喜。您還是聽我說吧!我親愛的上天賜給我的配偶,讓我親自告訴您吧,那曾經差點兒讓我痛苦的喪命的重壓,現在您已經把那痛苦的痕跡全消除了。我隻有從您那裏才能嚐到愛情的滋味,也必須是您那樣天真的青春年少,有您那樣純潔的偉大心靈,才能夠滿足一個少婦的不易滿足的心願。親愛的伴侶,我常常想起在這悠長但又迅速的九年中,我一次都沒有嫉妒過,一想到這點我就高興得心髒突突地跳動。我擁有您靈魂的一切花朵,也洞悉您的一切思想。在你我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陰雲,我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犧牲,因為我們從沒意識到什麼是犧牲,我們總是按照心靈的意願行動。我享受到了一個女人所能享有的無邊的幸福。我的眼淚潤濕了這頁信紙,隻不知我的這些眼淚可否替我向您表達我的全部感激之情?我真想跪下來寫這封信。但是,這個幸福也使我嚐到了一個比被遺棄還要可怕得多的痛苦。親愛的,女人心裏有許多許多很深的褶皺,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有多廣闊,就如我不知道愛情的深度一樣。把我們僅僅想到我們所愛的人可能遭受的不幸,和我們所能承受的最大的不幸相比,後者真不知要輕多少倍。如果不幸是由我們造成的,難道不應該為此而死嗎?……這就是一直壓抑在我心頭的想法。可是在這個想法的後麵還牽扯著另一個更加沉重的想法,它能貶低愛情的光榮,能殺死愛情,把愛情變成恥辱,永遠敗壞人生。現在,您三十歲,我四十歲,這種年齡的巨大差別難道不會令一個癡情的女人心裏產生萬千種恐懼嗎?您為我拋棄了世間的一切,為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起初您可能會不在意,慢慢的,您就會認真地感覺到這些犧牲的。您或許會想起您的社會遭遇,想要締結一個可以使您的財產增加的婚姻,想到您能夠承認這件婚事,承認您的子女,能夠叫子女繼承您的財產,新一代的年輕人又出現在各種社交場合,體麵地占據您曾經的位置。可是您可能抑製住了這些思想,很高興在不讓我知道的情況下,為我犧牲了一個富家女、一筆財產和一個美好的前途。作為年輕人,您一定是十分慷慨地想要繼續忠於我們的誓言的,而這誓言隻有在天主的麵前才對我們有約束力。也可能是你想起了我過去的痛苦,您過去拯救我跳出來的不幸有可能在保護著我。您的愛我完全是出自您對我的憐憫!而這個念頭對我而言,無疑比害怕誤了您的一生更可怕。那些用匕首刺殺他們情婦的人,隻要他們動手刺殺的時候,情婦們是幸福的、無辜的而且充滿幻想的,那這些人就是十分慈悲的。是這樣的,死亡比幾天以來使我暗地悲痛的兩個思想更可取。昨天,您溫柔地問我‘您有什麼心事’那時候,您的嗓音讓我戰栗起來了。
“我一直以為,我們共同生活了這麼久,依照您的習慣,您一定會看穿我的心事的,我就在等待您把您心裏的話向我傾訴,我認為我對您理智的打算有了正確的預感。於是我想起了您的一些習慣性的關注,在這些關注中我發現了一些矯揉造作的地方,通常男人在感到對感情的忠誠成為他們的一種負擔,他們既沒有辦法繼續下去又不知怎樣擺脫時,就會有這種矯揉造作。在這種時候,我已經為我的幸福付出了太多的代價了,我感到大自然總是把愛情的珍寶出賣給我們。事實上,命運不是已經把我們分開了嗎?您的心裏一定會想:‘我遲早是要離開可憐的克萊爾的,為什麼我不早點離開她呢?’您的眼底已經清楚地寫著這句話了。我要是離開了您,就到遠離您的地方去流淚。難道我流淚都要瞞住您!十年來,哀愁第一次使我流淚,我太驕傲了,不願意讓您看見我流淚;事實上我並沒有想要譴責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