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這對君臣的關係就不如從前那麼融洽了。自古以來,君王都是天威難測的,這是一般人所無法想象的。同所有家中最小的孩子一樣,伯爵的三女兒愛米莉·特·封丹納,也被周圍的人寵壞了。本來,這顆掌上明珠的婚姻大事就是最難締結的,現在國王對他的態度又冷淡了下來,這怎能不讓伯爵為難呢。要想明白這其中的種種難處,就得深入到伯爵府內觀察觀察。伯爵公館富麗堂皇,開銷全由國家承擔。愛米莉是在特·封丹納的封地上度過的童年,那時的生活優裕程度自然不必說了,所以她的童年享受到了孩提時的不盡歡樂;而且隻要是她流露出的心願,哥哥、姐姐、母親,乃至父親,簡直要當做聖旨一樣遵從;親戚朋友也無一不把她視為珍寶。到了愛米莉懂事的年齡,又趕上王恩浩蕩、家道複蘇,她也就可以一如既往地過著神仙般的生活。因為優越的生活和無限的寵愛,讓她把巴黎的富貴榮華看成同童年時在鄉間封地上度過的生活一樣自然。小時候,她的生活從來都是是鳥語花香,碩果累累的,生活有說不出來的幸福和豐美。小時候她高興怎樣就怎樣,從來沒有人違背她的意願;到了十四歲,她投身到社會的漩渦中,仍然看到別人對她都是唯命是從的。就這樣,從小到大,她我行我素慣了,奢侈享樂也慣了。在她的生活中,講究的服飾打扮,金碧輝煌的沙龍,氣派十足的車馬隨扈,四周真心的讚美和假意的奉承,以及宮中行樂的排場,都是必不可少的。和大多數的被寵壞的小姐一樣,她對喜愛自己的人,無比專橫,對冷淡她的人,又大做媚態。隨著年齡的漸長,她的毛病也有增無減,這種教育真是後患無窮,不久她父母就吃盡了這種苦頭。特·封丹納先生為人曆練,為了愛米莉的配偶問題,每次舉辦宴飲舞會,他都能邀請到許多的青年才俊。隻是,這位愛米莉一直到十九歲都沒有相中一人。別看愛米莉年紀不大,但在交際場上,成年女人也不能像她一樣盡享最大限度的思想自由。她就像是國君,沒有一個朋友,卻能處處讓人曲意奉承。別說是她這樣驕縱的少女,就是比她性情穩重的女子,麵對這樣普遍的逢迎,恐怕也會忘乎所以。任何男子,即便是個老頭子,也不好意思回駁這樣一位少女的話。而她要想在一顆冷酷的心中重新點燃愛慕之情,隻需要秋波一轉。愛米莉從小就與她的兩位姐姐不同,她是精心培養起來的,能畫得一手好畫,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意大利語,嗓音受過不少名師的指教,婉轉的歌喉具有迷人的魅力,鋼琴也彈得令人傾倒。此外聰穎的她還精通文學,這樣一看,馬斯卡裏爾馬斯卡裏爾是18世紀西歐喜劇中狡獪的仆人。說的這句“高貴的人生下來就無所不知”果然不錯。愛米莉可以對弗朗德勒繪畫、意大利繪畫、中世紀或者文藝複興時期的繪畫侃侃而談,隨意點評古今典籍,以明褒暗貶的挖苦口氣指出一部作品的缺陷。周圍的人因此對她無不傾倒,就算她講的是一句平淡無奇的話,也會讓他們像土耳其人聽到蘇丹的聖旨一樣感動。對於淺薄的人,她很能迷惑他們;碰到飽學之士,她也有本事辨認出來,然後用另一套方案對付他們:以自己的魅力做煙幕,大施賣弄風情的手段,迷惑他們洞察的眼睛。她的個性向來自由自在,又自恃門第高貴,容貌出眾,渾身散發著傲氣,還有少女的那種通病:總認為別人都很淺薄,不足以理解她的心靈美。然而,她迷人的外表隻是一層色彩美麗的薄漆,將這一切缺點都掩蓋了而已。一般說來,女人的心遲早要經受熱戀的衝擊。她缺乏這種感情,便將青春的激情全部傾注到了對門第的無限熱愛上,她看見平民就鄙夷不屑,遇到新貴就極端無禮,一心盼望著有一天她能進入巴黎聖日耳曼區,讓她的父母能同最顯貴的家族平起平坐。作為經曆豐富的父親,女兒的這些思想情緒,怎麼能逃過他敏銳的眼睛。兩位姐姐結婚的時候,愛米莉就沒少諷刺他的父親,老伯爵對此也隻好忍氣吞聲。其實,這兩門婚事本來就叫那些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感到意外。先看看這位老旺代黨人把長女許配給的稅務局長,雖然這位稅務局長擁有幾塊貴族的領地,但是在他的姓氏前並沒有貴族的標誌,而貴族正是王朝寶座的基石;再看看他的次女嫁給的那位新近才晉封為男爵的青年官員,這位男爵,晉封的時間短得可憐,而他父親做過木柴生意一事,在人們的記憶中還很清晰。人到了花甲之年,本來不容易改變自己的信念;然而,特·封丹納伯爵這個老貴族到了六十歲,思想卻發生了顯著的變化,接受了新的政治觀念。其實這說來也並不奇怪,誰叫他住進了有“現代的巴比倫”之稱的巴黎呢,到了這裏的外省人,遲早都是要喪失粗獷的性格的;不僅如此,國王的忠告和友誼,也促成了老伯爵這種思想的轉變。路易十八這位君主是一個具有哲學頭腦的國王,他曾經試圖要改變這位老旺代黨人的頭腦,讓他的思想跟上19世紀的步伐,跟上王朝革新的要求,並把這件事當成了一件樂事。過去,拿破侖融合了人與事;現今,路易十八要融合黨派。這位合法的國王或許和他的對手一樣的聰明,卻願意反其道而行之。拿破侖帝國的始皇帝拚命籠絡大貴族,捐助教會;而波旁王朝的這位君主,卻極力收買第三等級,收買包括神職人員在內的拿破侖帝國的擁護者。特·封丹納伯爵摸透了這位君主的心思,自己也不知不覺地發生了變化。溫和派大力提倡消除成見,同心同德,以國家利益為重。而老伯爵就成了溫和派最有影響、最明智的首領之一。伯爵全力支持這種政治的蹺蹺板遊戲,到處宣傳立憲政體的代價高昂的原則,讓他主子在黨派紛爭中一統法蘭西帝國。立法議會的風向標向來難以預測,議決案總是很出乎意料,連資格最老的政治家都沒法不驚奇,也許,特·封丹納伯爵暗中希望,能借著議會的一股東風,打入貴族院也說不定呢。現在,伯爵有一條最堅定的原則:在法蘭西,他隻承認貴族院的貴族,其他貴族他一律不承認。原因就是現在隻有貴族院議員才享有貴族特權。
第64章 蘇城舞會(2)(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