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抬頭向空中望去,似乎是想從宗教意識中汲取一點力量克製自己,然後又用憐愛的目光看著女兒;女兒被感動了。老旺代黨人拉住他女兒的手,緊緊地握住,激動地說:
“天主明察,我可憐的迷途的孩子呀!憑良心講,我已經盡到了做父親的責任了……我剛才說什麼?憑良心講,不,我是本著愛你的心呀,我的愛米莉!天主明鑒,今年冬天,我已經把很多很體麵的青年都帶到你身邊了,他們無論從才能、品德,或是人格方麵,我全都了解,他們各方麵都配得上你。我的孩子呀,我的義務我已經盡到了。從今天起,我將卸下作為父親的一項最沉重的重擔,交由你自己來掌握自己的命運了。想到這裏,我的心中真是又喜又憂。我對你講話,從來沒有這麼嚴厲過,不知道不久之後我的話你是否還能回想得起來。不過,孩子你要記住,美滿的婚姻,不是建立在顯赫的身份和豐厚的財產上的,而是建立在互敬互愛的基礎上的。那種幸福從本質上看是樸實無華的,所以極不顯眼。以後,就由你自己來選擇了,我的孩子,無論你挑誰做我的女婿,我都同意;隻是有一點,你將來萬一不幸福,也要記住你無權怪你的父親,因為他已經盡力了。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我可以為你奔走,絕不拒絕。我對你隻有一點要求:選擇要嚴肅,一錘定音。我已經是白發蒼蒼的人了,絕不能因為這事再次損害我的尊嚴。”
特·封丹納伯爵的這番話語言詞懇切,莊嚴感人,表現出了真摯的父愛。愛米莉小姐聽了也深受感動,但是她掩飾住了內心的激動,一躍身跳到坐在那兒發抖的老伯爵的雙膝上,無限溫柔地安撫著他,極其親熱地哄著他,直到她的老父親漸漸平息了痛苦的情緒,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精神也振作起來了,她才輕輕地對她的父親說:
“親愛的父親,您對我的體貼關懷,我非常感激。您要接待您最喜愛的女兒,還把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這我都看得出來。隻是,您或許沒有料到,她竟這樣張狂,這樣不馴服。不過,我想問一句,我的父親,要嫁給法蘭西貴族院的議員有那麼困難嗎?您不是常說,他們被一打一打地製造出來的嗎?要不,您給我出出主意,這總歸可以吧!”
“這當然可以了,我可憐的孩子,出主意當然沒問題。但是我還是要大聲地提示你:‘當心哪!’你知道,已經過世的路易十八國王怎麼說的嗎?他說在我們的‘統治體’中,貴族院還是一支很新的力量,議員們不可能擁有巨大的財富。常言說得好:愈富愈想富。就算是我們貴族院裏的首富,也沒有英國上議院裏最窮的那個半數的家財。所以呀,那些貴族院議員們個個都在給他們的兒子挑選擁有巨額遺產的姑娘。他們想要締結的都是金錢的婚姻,而這種情況至少也要持續二百多年。在你為渴望的良機等待的時候,就有可能在尋覓中蹉跎了你最美好的年華。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你的魅力,我是說你的魅力,也很可能會創造奇跡,因為在我們的那個年代,有不少的人都是由於相愛而結婚的呢。可是,別看你年紀不大,骨子裏倒有經驗,也希望能借此出奇製勝。比如說,你不是通過看一個人的胖瘦,就能衡量出他品德的高下嗎?但是你的這種本領就很不簡單。所以說,像你這樣聰明的人,不用我來提醒你判斷一個人有多難。我確信碰到陌生人,你也絕不會因為他的那副奉承的麵孔,就認為他是個有識之士,也絕不會見他體態風流,就認為他品德高尚。總而言之,我完全同意你的見解:隻要是貴族院議員的兒子,那風度舉止必然獨特,與眾不同。雖然說高貴的身份,目前尚無什麼標誌,不過在你的眼中,那些青年身上必定有一種‘我說不上來的東西’,隻有你才能辨認出來。況且,你還能像騎術高明的人控製自己的坐騎決不讓它失蹄一樣,控製你自己的心。女兒呀,我祝你如意!”
“你挖苦人哪,爸爸!那好吧,我要向你宣布:如若我嫁不了貴族院議員,我寧願出家,老死在特·孔代小姐的修道院裏。”
她邊說邊為自己能左右父親的情緒而感到自豪,然後從她父親的手臂中掙脫出來,接著哼著《秘密的婚姻》中的《親愛的,不要懷疑》的曲調,走了出去。
一天,正好是家庭喜慶日,府中大擺宴席,全家人都聚齊了。最後上點心時,稅務局長普拉納的妻子,愛米莉的大姐提高嗓門說:“有一個美國青年,極其富有,他狂熱地愛上了我們的小妹,想要攀這門親事呢,他提出來的條件也特別地令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