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蘇城舞會(8)(1 / 3)

“桑梯埃街五號,”特·封丹納伯爵一邊念,一邊在他得到的情報中回想,想找找看有哪些情報與這個陌生的青年有關。“見鬼,帕爾馬先生和衛勃呂斯特先生的合股公司,倒是設在桑梯埃街五號,這個公司主要經銷棉布、細紗布和印花布。可這又意味著什麼呢?哦!想起來啦!眾議員龍格維爾,在那家公司裏有股份。一點兒不錯,就是這個龍格維爾。但是,據我所知,龍格維爾隻有一個兒子,今年已經三十二歲了,根本不像咱們這位這麼年輕啊。況且,我聽說這個老龍格維爾想給他的兒子娶個大臣的女兒,給了他兒子五萬裏佛爾的年金。而且他也同別人一樣,一心想當貴族院的議員。而這個馬克西米連,我卻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還有,那個克拉拉又是誰呢?老龍格維爾有女兒嗎?況且,誰都可以自稱為龍格維爾啊,隻要他是存心搞陰謀詭計的人。另外,聽說帕爾馬與衛勃呂斯特的公司搞投機生意失敗了,不是在墨西哥,就是在圭亞那,差點倒閉,不是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您怎麼像在戲台上念獨白一樣,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呢,看來,你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如果他真的是貴族,就算是沒有財產也不要緊,我在船艙裏的錢袋可不少,可以填補給他,難道您還不明白嗎?”

“如果他真是老龍格維爾的兒子,這點就無需擔心了,他什麼也不會缺的。隻是,”老旺代黨人的頭搖來擺去地說,“他的父親也很奇怪,也沒有花點錢捐個官爵。他父親在大革命以前是個檢察官;王朝複辟後,他就在自己姓氏前加了一個相當於貴族頭銜的‘特’字,還因此補回了半數家產。”

老海軍快活地高聲說:“真妙!真妙!老子吊死,兒子得福哇!”

這個令人難忘的日子過後三四天,正值十一月份,天氣乍寒,霜凍初見,巴黎的街道冷冷清清。這天早晨天氣晴朗,特·封丹納小姐同兩位嫂嫂出遊,她身穿新式的皮大衣,目的是想炫耀一下她的新裝,也讓她的大衣成為別人效仿的對象。從前,她的挖苦諷刺,這兩個嫂嫂領教得最多。今日這三位貴婦一早上街,倒也不是單純地想要炫耀一輛華麗的新馬車,也不是為了炫耀她們給冬季的時裝定調子的新裝,主要是聽了一位女友的介紹,想要到街口的一家大布店去看一種時下流行的短披肩。三人剛走進店鋪,愛米莉的二嫂特·封丹納男爵夫人就扯了扯愛米莉的袖子,讓她看那邊,隻見櫃台裏,馬克西米連·龍格維爾正端坐在那兒,用一種買賣人和藹的態度,把一枚金幣付給一個女工,好像是在同那個女工商洽訂貨。人們可以從這個漂亮的陌生青年手裏拿著布樣的樣子,一眼看出他那可敬的行業是什麼。這使愛米莉感到渾身戰栗,一股寒氣從頭涼到腳;不過,幸虧她有豐富的交際場上的經驗,不動聲色,把一腔的怒火憋在心中,沒有顯露出來,而且立刻回敬了她嫂嫂一句:“我早就知道!”這一聲極有韻味,稱得上絕唱,就連當時首屈一指的名伶聽到也會妒羨她。說著,愛米莉便大方地走向了櫃台。馬克西米連抬起頭來,看到她們,內心一陣慌亂,但還是鎮定地將布樣放進了衣袋,同時迎上前去,向特·封丹納小姐致敬,並瞟了她一眼,那目光簡直可以洞察一切。

馬克西米連先是回過身,對惶恐不安地跟在他後邊的女工說:“小姐,我派人過去結賬,這是本店的規矩。不過,您先拿著這個,”說著,他交給那青年女工一張一千法郎的票子,並湊到她的耳邊說,“拿著,這件事咱們定下了……”說完,他又轉過身來,對愛米莉說,“小姐,請您包涵,經營這種生意,我自己也是身不由己,您不會見怪吧?”

“哦!先生,我看,我與這毫不相幹。”特·封丹納小姐眼睛盯著馬克西米連·龍格維爾回答道,顯露出一副泰然自若、冷漠譏諷的神態,仿佛頭一次見到他這個人。

“您這話當真嗎?”馬克西米連哽咽地問。

愛米莉沒有回答,而是以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無禮態度掉頭走開了。這短短的一問一答,聲音壓得很低,愛米莉的兩位嫂嫂並沒有聽到其中的內容。買完披肩,三位貴婦重新登上了馬車。愛米莉就坐在馬車的前排,不由自主地對這家可惱的店鋪送去最後一瞥,正好看見站在裏麵的馬克西米連,他雙臂交叉於胸前,露出一副對這突如其來的不幸超然於上的神態。二人的視線相遇,彼此之間的眼神都是冷酷無情的,他們都想用這眼神狠狠地刺傷對方,刺傷那顆自己鍾愛的心。此刻的兩個人,就像一個在中國,一個在格陵蘭,他們之間已相隔了千萬裏。虛榮心就像一股熱風,能把一切都吹焦。特·封丹納小姐的心裏正矛盾重重,經曆著前所未有的激烈鬥爭,她在采摘苦果。偏見與狹隘的意識,從未在任何人心裏像在愛米莉心裏那樣撒下這麼多痛苦的種子。此時,她原本鮮豔滑潤的臉龐,突然出現了點點的紅斑,道道的黃紋,原本雪白的雙頰變得紅一陣,青一陣。特·封丹納小姐怕嫂嫂們看出她內心的慌亂,便顧左右而言他,一會兒,品評哪個行人的樣子難看,一會兒奚落另一個行人的裝束可笑,而且邊說邊笑,隻是笑得十分勉強。另外,愛米莉以為嫂嫂們肯定會趁機報複她,對她言語相譏,可是她們沒有,反而出於憐憫,變得沉默寡言。這反倒讓愛米莉覺得更傷心了,於是她施展全副口才,硬拉著嫂嫂們談話,以不近人情的惡毒言語發泄著怒火,用極為刻薄的惡毒詞語挖苦著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