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紅房間一(4)(2 / 3)

梅文婷出身在一個農民家庭,她能讀完大學是十分不容易的,她上中學的時候,都要走三四十裏的土路,到縣城去。她每星期回家一趟,背來一個星期的糧飯。她說,到了星期五,她吃的饃都已經長了白醭,一掰開,饃裏就扯出很長的白絲。當時我聽了她的話,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那一年,我大哥也正好大學畢業,可是,他堅決不願意留在我們家所在的城市,分到西安去了。當時,我對大哥的做法很不理解。

“你大哥也是一所房子。”

“是這樣,我無法推開他的房門,去看清他的內心世界。”

有一天,我放學回來,正要推門進去,突然聽到有東西摔在地上,破碎了。我忙趴在窗子上看,原來是大哥回來了。大哥憤怒得像頭獅子,他把撕碎的紙片扔在梅文婷的臉上,可是她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我感到我的心被什麼刺疼了,就像受恥辱的是我一樣,我猛地推門進去,出現在他們麵前。大哥沒有料到我會用憤怒的眼睛盯著他,梅文婷忙過來給我去掉書包,去收拾地上的花瓶。大哥突然轉身走出去,他把房門狠狠地關上。我看到梅文婷的眼裏含了淚水,我給你說過,那一年我已經十三歲,我已經明白在大哥和梅文婷之間有著一種不可言狀的男女之間的關係,可是我又說不透,朦朦朧朧的,大哥對梅文婷的態度讓我心中充滿了怒火。這件事後來一直存在我的腦海裏,有一天,我的腦海裏突然閃出了一個疑問,梅文婷大學畢業後,怎麼會正巧分到我父親的身邊呢?或許這裏麵有幾個原因,一是我父親的作用,二是梅文婷自己的作用,或者,還有另外的原因。這個另外的原因是什麼,我始終沒有弄清楚。我始終覺得這件事的背後,有一種什麼力量在指使著。就像在大自然裏,花兒的形狀結構為什麼那樣完美?花兒開出來的色彩為什麼那樣美麗?在黃昏裏,風對河水唱著什麼樣的歌?這些我們沒法弄清楚。同樣,在這世間,有些事你也沒法弄清。我覺得,有些時候,有一些事情,讓它始終保持一種神秘感或許對我們來說會更好。

那天晚上,我大哥很晚才回到家。我靜靜地躺在床上,梅文婷以為我睡著了,不知為什麼,她輕輕地哭泣起來。她哭泣的聲音使我想起了母親。大哥回來後,他的態度似乎好了許多,他在悄聲地勸說梅文婷。大哥說,你聽我的,你離開這裏,好嗎?梅文婷說,你讓我去哪裏?大哥說,我給你找個單位,還不行?梅文婷說,我哪裏也不去,就跟你去西安。大哥說:你為什麼老纏著我?梅文婷說,我是你的人,怎麼是纏著你?一聽梅文婷這樣說,大哥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說,你真討厭!梅文婷也動了感情,她說,你為什麼騙人?大哥說,你知道我騙你,可你為什麼還纏著我?你是真不要臉!我聽到叭的一個耳光,那耳光就好像打在了我臉上。梅文婷的哭泣聲好像一把刀子在割著我的心,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朝大哥撲去,用拳頭擊打著他。

那天夜裏他們肯定被我嚇住了,大哥一邊躲著我的拳頭一邊後退著,他不知道怎樣對待我好。梅文婷跑過來一下子摟住了我,大哥就乘機逃走了。梅文婷緊緊地摟住我,她顫抖的身子感染著我。我說,姐,你別哭,等爸回來了,我對他說。梅文婷止住哭,她哀求著對我說,我求你了,千萬不要告訴你爸。我說,為什麼?梅文婷說,我求你了,不要問為什麼,我求你了,這事兒你對誰都不要說。我為她的信任而感動,我說,你放心,我對誰都不說。前一段,在讀康羅.洛倫茲的《攻擊與人性》的時候,我才忽然意識到,其實梅文婷是個攻擊性很強的女性,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還有一點,等我長大以後才明白,實際上,我當時對她產生了一種愛,一種自私的愛,她就像一件珍貴的藝術品,她隻屬於我一個人。如果誰想從我身邊奪走她,我就會對誰產生一種仇恨。複仇的心理鼓舞著我,指使著我去幹平常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後來我明白,這就是我致命的弱點,就是這一點,才使我幹出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