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墳園彎子一帶,是村上最大的飼草基地,一塊塊長方形條田,生長著清一色苜蓿。苜蓿是多年生開花植物,隻要澆水跟上趟,長勢就很旺盛,綠油油、齊刷刷一片,小孩子鑽進去,沒過頭頂。

苜蓿地被四周林木分開,以榆樹為主,間或沙棗和楊樹,站在遠處山上看,仿佛毯子鉤了邊,形成一個個綠格子,棋盤一樣,好看得很。

印象中除過冬天,春、夏、秋三個季節,我們都喜歡往苜蓿地跑。冰雪消融,萬物複蘇,等第一縷春風從大地上吹過,一棵棵綠色幼苗,就像探春使者,爭先恐後破土而出,一時間,滿眼皆是鮮嫩的苜蓿芽。正值青黃不接,苜蓿芽成了調劑口味的首選,拌涼菜或者蒸包子,味道都不錯。我經常手提母親縫製的毛巾口袋,蜻蜓點水一樣,從這塊地躥到那塊地,不為別的,就為“掐尖”。

苜蓿芽時令性極強,仿佛電打一樣瘋長,昨天看著一叢叢、一團團,第二天再去,早已連成一片,必須挑嫩芽掐才行,因而又叫“掐苜蓿芽”。我最喜歡苜蓿芽“曲曲”和“盒子”,一個“小巧玲瓏”、回味無窮;一個大而厚實,吃著有勁。

苜蓿開花的時候,紫瑩瑩一片,蜂呀蝶的上下翻飛,吸引我的不是花香和蜂蝶,而是此起彼伏的“鳥語”。先是一種“咕咕呱”的聲音,磁鐵一樣,拴人的耳朵,感覺觸手可及,屏住呼吸,一個箭步跨過去,除了踩倒一片苜蓿,一無所獲。“咕咕呱、咕咕呱”,片刻工夫,聲音又在不遠處響起。如法炮製追過去,依舊撲個空。正午時分,烈日高懸,暑氣逼人,苜蓿地一波一波熱浪撲麵而來,想捉鳥不得手,想回去不忍心,口幹舌燥、進退兩難。

實際上這是鵪鶉的叫聲,為了分散人的注意力,躲在暗處,用叫聲“聲東擊西”,以其達到保護幼雛的目的。不過有一點,我一直沒有搞明白,苜蓿茂盛、密不透風,鵪鶉如何在不飛起來的情況下,任意穿梭、來去自如呢?況且聲音剛在前方,轉眼又到了身後,仿佛捉迷藏一樣,似乎有超聲功能。

還有一種鳥,也很容易給人造成假象,不過不是用叫聲,而是通過“肢體動作”,吸引人漸行漸遠,讓幼雛脫離危險。這種鳥我們叫“穿樹林”,顧名思義活動範圍就在樹林之間。一開始通過拍打翅膀,引起人注意,隨之好像受了傷,從樹枝“掉落”到地上,一邊繼續拍打翅膀,一邊似乎艱難前行。於是我們的目光,就盯在地上“痛苦掙紮”的“傷鳥”身上,總以為囊中探物,手一伸就能抓到,可是當你撲過去的一刹那,“傷鳥”則“嗖”的一下飛走了。

然而飛走的鳥卻把握著分寸,離你不遠不近,等你從地上爬起來,重又按固定套路表演一番。當時年齡小,總想著“桑葚熟,掉進口”的美事,遂又跟頭絆子緊追不舍,到頭來鳥沒抓著不說,連鳥窩的方位也不記得了。

有一天正在樹林遊蕩,突然發現一件稀奇事,一個很小的鳥巢,卻臥著一隻很大的“幼雛”。“幼雛”全身布滿斑點,喙很尖,嘴角都是黃色,長長的尾巴露在鳥巢以外。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躲在一旁看個究竟。不曾想“幼雛”的父母是一對平常的小鳥,你來我往,輪番喂食,絲毫沒有疲倦的樣子。平常看到一隻鳥捉一隻蟲子,而這對鳥回到鳥巢時,嘴上銜著一排蟲子。盡管如此,還是不能填飽“幼雛”的肚子,嘴一張,嗷嗷待哺,就跟無底洞似的,父母鳥從早到晚,沒有安歇的時候。後來在書本上學到“鳩占鵲巢”一詞,覺得世界無奇不有,就跟我們做生意“借雞生蛋”一樣,說到底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到了秋天,第二茬苜蓿也拉走了,就把自家的羊群趕到苜蓿地,一邊放羊,一邊拾一些幹柴。幹柴大部分背回家,剩下一些,用來燒烤洋芋。那些年村上種洋芋,“五一”種,“十一”收,因為洋芋地毗鄰苜蓿地,就明確分工、專司其職,有的看羊群、有的修爐灶、有的去撿洋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