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群不服輸的熱血青年,不但能拉犁,而且會種地。一大片耕地被劃成一塊塊小菜畦,然後分至各班,栽什麼苗,種什麼豆,一律各負其責,確保成活。那些日子,我們的心思幾乎都在這一塊塊菜地上,毛渠修得筆直筆直,埂子打得端端正正,地裏看不見一個石頭蛋子,菜苗中找不出一根雜草。果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全體師生精心培育,原本一片雜草叢生的撂荒地,如今長出了脆生生、水靈靈的時令鮮菜。西紅柿一簇一簇的,紅豔豔、亮晶晶,像一個個小燈籠,點綴在一片綠色之中,分外耀眼。辣椒地裏鬱鬱蔥蔥,大大小小的辣椒沉甸甸掛著,小的指頭蛋子大小,大的拳頭似的,而且一茬兒接一茬兒,任你隨意采摘。起先辣椒顏色都是綠的,到後來就開始變紅,尤其是進入深秋的紅辣椒,辣得簡直讓你頭上冒汗,心裏暢快。所以當時有一道名菜,叫作辣子炒小公雞,隻要學校食堂開始做這一道菜,隔著老遠的地方,我們都能聞到那又辣又香的味道。而茄子分為長茄子和圓茄子兩種,長茄子同青椒一起火上燒一下,剝去皮,涼拌上,味道好極了。特別是炎熱的三伏天,吃著白麵饅頭,就著涼拌茄子,那個愜意勁,真是沒說的。而圓茄子隻有炒著吃了,尤其是和辣椒炒在一起,吃著就更香了。如果是拌上拉條子,再來一點醋和蒜,保你吃了一盤,還想第二盤。
等我們到了高二,高一年級的新生也招來了。在我們的傳幫帶下,他們也學會了各項農業勞動。這個時候,或許因為學生隊伍的不斷壯大,也可能是學校已經有了一定名氣,一些生產隊農忙之時,就開始走上門來,請求支援了。
那個時候的農業生產,完全以生產隊為單位。大片大片的條田,種著小麥、玉米和土豆之類的農作物。農業生產的最大特點是不能錯過農時,俗語說“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糧”,說的就是搶種搶收的重要性。所以農忙之時,隊上所有勞力都要上生產第一線,而且中午吃飯都在地頭上。
當時最缺的是交通工具,支援農業勞動一律步行前往。我們就扛著鐵鍁或刨鋤,排著長長的隊伍,在排長“一二一”號令指揮下,步調一致向前走。走路走累了,就要進行班與班之間的歌詠比賽。就聽這個喊“高一排唱得好不好?”接著是一片“好”的回聲。那個又叫“高二排來一個要不要?”後麵齊聲高喊“要!”幾次三番,來回唱和,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
各項勞動中,我記憶深刻的是刨玉米和割小麥。刨玉米是田間管理的一道重要工序,一般農村孩子都參加過這樣的勞動。所謂刨玉米,其實就是給玉米除草和間苗,從而達到鬆土的目的,以利玉米茁壯成長。因為生產隊的玉米地一眼望不到頭,我們兩個年級的學生就從兩頭開始鋤起,一點一點向中間靠攏。刨玉米一是要有好眼力,二是手上必須有功夫。不然的話,鋤草的同時,把玉米也鋤了。當時玉米種子都是手撒的,出苗以後有些地方是一撮一撮的,因而間苗不能粗心大意。除了考慮苗與苗之間的行距,還要兼顧苗子的稀稠,稀稀拉拉的減少收成,全紮堆了也不利玉米的生長。我們手握鋤頭,一幹就是大半天,地裏的雜草是鋤沒了,可我們的手上全起了血泡。老師就找來別針,一個一個給我們挑血泡。男生倒也罷了,那些女生就受不了,捂著手哇哇喊叫。
割麥子是農村的一項重氣力活,尤其是遇上好的年景,麥子長得齊腰深,又稠又密的,一鐮刀下去沒有什麼反應。大熱天的,天上沒有一絲雲彩,明晃晃的太陽就在頭上照著,隻顧低頭躬腰割著麥子,卻顧不上麥芒一根根鑽進脖子。因為不斷流汗,渾身黏糊糊的,加上麥芒粘貼,就愈發感覺身上又熱又癢。然而我們不敢有絲毫鬆懈,生怕被別人甩出去一截,讓生產隊長見了笑話。可是速度一快,質量就會出現問題,不是麥茬留得過長,就是麥穗掉得滿地都是,隻好一遍一遍返工,直到隊長驗收合格為止。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是盼望早些開飯。特別是用黃蘿卜、土豆和牛肉做成的“呼爾敦”,滿滿盛上一大碗,再來兩個剛烤的熱饢,吃著才叫過癮。
三
在當時的條件下,農村孩子要想走出農村,幾率非常小。工廠招工,以知識青年為主,有門路的可以早一點回城,無權無勢的就聽天由命,等著去了。農村學生稱之為回鄉青年,若被推薦吃了商品糧,那就成了一個新聞,在村裏傳來傳去,神了去了。有些人就去當兵,然而部隊上實行哪來哪去,過上兩三年又都回來了。所以一些農村姑娘,看著沒有什麼出頭之日,就把希望寄托在城市男人身上,隻要是按月拿工資的,即便長得醜一點,歲數大一點,也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