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3)(1 / 2)

說起教物理的老師,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他的率真和不修邊幅。說話直來直去,不會拐彎抹角。課堂上如果有誰交頭接耳,做個小動作,一定會被他毫不留情地訓斥一頓,學生都有點怕他。不過,老師說完就完了,課後依舊和你又說又笑,像個朋友似的。或許老師是學農機出身,加之當時號召學工學農,他就教有所長,有了用武之地,教物理的同時教我們農機。從拖拉機的構造原理,到農村電工常識,盡量讓我們學到一些實用技術。後來學校買了一台手扶拖拉機,老師就現身說法,跳上去教我們實際操作,如何搖動發動機,如何踩動油門,如何把握方向,如何緊急刹車,如數家珍,講深講透,直到我們學會為止。

說到老師不修邊幅,讓我想起一件往事。一次放學之後,老師的小兒子因為調皮,撞倒了別人的一輛自行車,車主很不高興。雖說老師再三道歉,車主還是不依不饒,說老師的小兒子“沒長眼睛,撞壞了車子賠得起嗎?”老師就火了,一下從上衣口袋掏出一遝錢,在車主眼前晃晃說:“別看我衣裳穿得爛,一掏就是五十三。”當時的五十三元,對我們來說的確不是個小數目。

還有那個地理和珠算老師,任何時候都是笑容可掬的,親切得很。老師一口江蘇口音,說話不緊不慢,調子拉得長長的,就像唱歌一樣。“來,大家跟我一起學。一下五去四,三去七進一……六三添作五,八三下加六……”老師原本是會計出身,算盤撥得劈裏啪啦的,老練得很。教起珠算口訣,那也是滾瓜爛熟。我不是學珠算的料,倒是地理課上受益匪淺。一本世界地圖冊讓我翻得有皮沒邊,並且從此養成習慣,對世界各地風土人情和曆史文化偏愛有加。如今家裏書架上,擺放著整整十本地圖冊,一有工夫,總要去翻上一翻,就像妻子戲稱的那樣:“胸懷祖國,放眼世界。”

還有那個身姿矯健的體育老師。身手不凡,腿腳麻利,一年四季一身運動服,走到哪裏就把體育課帶到哪裏。老師有兩個著名的口頭禪,一個是操場上的,叫作“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另一個是會場上的,叫作“全國形勢一派大好,我們體育界也是形勢一派大好”。還有那個亭亭玉立的生理老師,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梳著兩個小辮子,一笑兩個深深的酒窩。還有一揉就是一案板麵,一炒就是一大鍋菜,年複一年保證我們一日三餐的食堂大師傅,還有教會我們修渠打埂、種菜種糧的老校工。他們都是我們敬仰的老師,為了一代新人茁壯成長,蠟炬成灰、春蠶到死,讓人銘記在心。

除了學習和勞動,我們當時還有一項重要的課程,就是軍訓。教官是附近部隊上請來的,認真嚴肅,不苟言笑,動作達不到要求,一律不準解散。

先是隊列練習,立正、稍息、向前看齊;齊步走、向左轉、向後轉。雖說都是基本動作,卻很難做到步調一致。不是這個走錯了步子,就是那個轉錯了方向,一時亂了隊形,讓教官好不生氣。“你們都是咋搞得嘛,怎麼連個路都不會走撒?”教官是個四川小夥,一著急家鄉口音也出來了。教官這麼一嚷嚷,大家都覺得有些奇怪,平時不就是這麼走路嗎,怎麼一正規就亂了手腳,不成個樣子。那時我們最怕單兵操練,尤其是正步走,甩臂抬腿,落地有聲,難度很大。一邊聽著教官“抬腿、甩臂”的嚴肅口令,一邊高度緊張向前邁進。然而越是想走好,越是中途要掉鏈子,隻得從頭再來。如果被教官揪了辮子,讓你高抬著腿停在空中,那個難受勁真是難以形容。太陽暴曬,腰酸背疼也就罷了,問題是大庭廣眾之下讓大家看了笑話,麵子上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雖說隊列練習單調枯燥,同學們依舊聽從指揮,早出晚歸,讓汗水和淚水灑在操場上,讓毅力和鬥誌留在骨子裏。掌握了作為戰士的基本要領,訓練才會進入相對實質性階段——俯臥、端槍、瞄準、射擊。在接觸真槍實彈之前,要有一個過渡適應階段,用木槍練習打靶。於是,就有同學調侃說:“報告大家一個好消息,今天就要發槍了,一人一杆槍——那是不可能的。兩人一杆槍——還是木頭的……”

到了實彈射擊的時候,所有動作要領必須完全符合要求。從提槍裝彈,到臥姿瞄準,全由教官逐一把關,做到萬無一失,才能發令開槍。這個時候,射擊場早已嚴密封鎖,山坳裏連一個放羊娃都找不到。每個人隻有寶貴的三發子彈,而且是在三番五次做了動員,表了決心之後,臨到射擊之時才發到手的。隻聽得“砰砰”一陣槍響,繼而遠處靶子下伸出一個靶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來回搖晃著。有擊中三四環的,有射在靶中央的,而更多的則是脫靶,打了光頭。因為都是平生第一次實彈射擊,同學們既高興又緊張,心跳加速,渾身發顫。甚至有的女同學連子彈怎麼飛出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