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六月侄女從國外回來。一別十二年不曾謀麵,一個稚氣未脫的黃毛丫頭,竟然出落成判若兩人的時髦女郎。看著她披著一頭金色長發,身著豔麗裝束,用英語說了一聲“Hello”,就伸開雙臂迎麵而來。起先我還以為看錯了眼,可當和她親切擁抱的那一刻,我分明又依稀看到了弟弟的影子。
真是光陰似箭,流年似水。記得侄女小的時候,一到我們家,就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每一個陌生人。一次正好碰到舅舅帶著兒子來我家,侄女就急忙跑進屋,拽著妻子的衣袖讓她蹲下,然後對著妻子耳朵悄聲問道:“那個小弟弟是誰呀?”當妻子告訴她要叫小舅之時,侄女先是吐了一下舌頭,隨後狡黠地朝妻子撇撇嘴,說了一句“我還把他叫爺爺呢?!”就笑著跑了出去。
不大一會兒,侄女就又噘著嘴跑了回來。看著她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妻子就問她:“誰惹我們的小米拉了呀?”侄女就氣恨恨地說:“就我那個爺爺那啥!”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隻有比自己大的、上了歲數的人才能當舅舅,可他畢竟比自己還要小呀?
侄女小的時候喜歡唱歌,特別是一些流行歌曲,張口就來。記憶最深的是《籬笆牆的影子》那首電視劇插曲,一經侄女演唱之後,就帶上了明顯的維吾爾族音樂特色,曲裏拐彎的,聽起來別有一番滋味。所以後來再見到她的時候,我們都學著她的樣子“碾子是碾子,缸是缸,爹是爹來娘是娘”唱上幾句,惹得侄女急忙拉住母親的手,“阿娜!阿娜!”叫著讓趕快製止。
因為是生長在鄉下,我和弟弟小的時候經常往山上跑,掏個鳥窩,掐個“地皮”(野草莓)什麼的,玩得非常開心。所以我也想讓侄女去一下她父親去過的地方,體驗體驗我們當年的生活。當我們驅車來到兒時的地方,我就指著連綿起伏的群山告訴她說:“這就是我和你爸爸小時候常來的地方”。
突然,她卻莫名其妙地反問我:“來這裏幹什麼?”“玩呀!”我說。“這裏都是牛羊吃草的地方,有什麼好玩的。”侄女一臉的不解。見侄女犯迷糊,我就講了當年我和弟弟如何捉小鳥和掐“地皮”的有趣故事。侄女就愈發感到奇怪了。她一邊搖著頭,一邊“滋滋”咂嘴,然後又出乎我意料地說:“小鳥本來就屬於大自然的,怎麼能將它們逮起來呢?再說了,草莓不是到處都有賣的麼,為什麼偏要去山上采呢,破壞了草場多可惜呀?!”
早先我還以為侄女忘了家鄉話呢,接觸之後才發現有點多餘。侄女在講一口純正的英語同時,母語和漢語依舊可以與人交流。雖說有些詞語一時想不起來,可一經提醒就能銘記於心。那些日子可有意思了,侄女同我母親在一起的時候,就把老人當作最好的老師,鞏固和提高著她的母語。與我和妻子交流的時候,母語和漢語兼而有之,隻有和我的兒子女兒共處時,她則搖身一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英語輔導員了。
然而沒過多久,我又發現了侄女的些許變化,就是吃飯日漸減少。尤其是吃晚飯的時候,很少動筷子,對我們精心準備的羊肉、抓飯和包子,隻看不吃。我和妻子知道她是為了減肥,依然竭力往她碗裏搛這搛那。“家鄉的飯菜盡量多吃些,沒有關係。”妻子總是勸她。我更是不依不饒,督促她必須把碗裏的東西全部吃光。“要減肥也隻能回去再說,不然看你回國之後消瘦了許多,你爸爸還以為我們虐待你呢!”我開玩笑說。後來我就聽她和弟弟通話時說,家鄉什麼都好,就是肚子吃得太撐了。
湊巧的是那些日子家裏電腦老出故障,不能正常上網,找人修了幾回,還是時好時壞,急得人沒有辦法。有天夜半三更起夜,我發現她卻在電腦前坐著,眼前放著起子螺絲刀之類的工具,電腦主機蓋子業已打開,湊近一瞧,可以上網了。我就納悶:“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本事?”我說。“你忘了我爸就是學這個的呀?”侄女回答。於是我才恍然大悟,弟弟是學電子工程的,想必平時言傳身教,讓她得到了真經,看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