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意識中,很難將一個維吾爾同胞與孔子故裏聯係在一起。可我不僅諳熟曲阜的蒼鬆古柏、亭台樓榭,而且懷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每每念及於此,不由思緒萬千、心存感慨。
二十五年前,莘莘學子,寒窗苦讀;二十五年後,兩鬢霜雪,故地重遊。
曲阜史稱東方聖城,北依泰岱,南瞻鳧峰,東連泗水,西抵兗州。說到兗州,我就想起一件往事。二十五年前初去山東上大學時,考慮到新生入學方便起見,當時校方在錄取通知書上特意注明在兗州下車。憑猜測我覺得兗州應該是個車站名,但就是不知道這個“兗”字如何拚讀,後來隻有靠查字典才解決了問題。原來兗州讀作“Yɑnzhou”,是中國古代九州之一,現在隸屬於濟寧,是個交通要道,京滬線由此經過(打這以後,兗州車站就與我結下不解之緣,成為我一生當中途經最多的車站之一)。
在此之前我一直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在班上是學習尖子,尤其語文基礎最紮實。不曾想,一雙腳還沒踏入那片神秘的土地,就先領略了文化二字的高深莫測。由此可以這樣說,在被當時的曲阜師範學院錄取之前,我充其量是個懵懂青年,不諳事理。對孔子的理解,僅限於一些簡單的符號,譬如“吹鼓手”和“孔老二”之類。我就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批林彪反黨集團,為何要牽連兩千多年前的孔子,後來才知道這叫借古喻今,影射現政,純粹是政治需要而已。
當我真正置身孔子故裏,就被一種濃鬱的尊孔氛圍所籠罩,從講台上的耄耋教授,到曲阜城的少小孩童,隻要提及孔子,景仰之情溢於言表,皆是動情自豪。“萬世師表,千古奉祀!”不管是誰,到最後都會如此評價,足以見得孔子在人們心目中,有著多麼崇高的位置。
而我,一個來自邊遠省份的維吾爾族青年,對孔子以及儒家思想由陌生到熟悉,由接受到崇拜,完全歸結於那種博大精深、那種無所不在的獨特氛圍。按慣例,每到一個新地方,一般都要去名勝古跡,在曲阜,首選就是“三孔”。
事也湊巧,第一次去孔府就趕上一個係的老師帶著學生,正在那裏進行實地教學。也正是那個頭發有些稀疏,帶著明顯當地口音的老師娓娓動聽、如數家珍的精彩講解,讓我“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一般迷上了孔子,忘記了自我。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有學問的老師,一不拿講稿,二不看參考書,仿佛就是過來人,對曆史爛熟於心,對孔子的了解透徹到底。說到一個典故,好像是他親身經曆,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甚至連當時刮沒刮風、下沒下雨,誰戴什麼帽子,誰穿什麼鞋子也不放過;更讓我驚奇的是,不管走到哪一個石碑跟前,無論碑大碑小,字多字少,根本不看碑文,皆能出口成章,一字不落。
而且在講解的同時,他始終宣揚自己的一些獨到的見解。他認為:傳統文化的核心是傳統思想,傳統思想的核心是儒家思想。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駱教授,專門研究孔子。所以,以後隻要學院有他的講座,我都會積極參加,認真聽講。仁者愛人,就是仁愛、仁德這個儒家思想的核心,深深地打動了我,也最終直接影響到我後來的進步和發展。如果說我今天家庭和睦、事業有成,和儒家文化思想的教育不無關係。據說,駱教授現已成為母校孔子文化學院副院長,真是令人欣慰和備受鼓舞。
曲阜因孕育出一代聖人而獨享盛譽,曆兩千年之久而不衰;曲阜師範學院卻由曲阜而得名,自然光芒四射、靈氣橫溢。聖地學府,斯文在茲。五十年來洙泗弦歌,源遠流長,秉承“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古訓,造就數以萬計的棟梁之才,在齊魯大地、在大江南北,甚至在遙遠的西部邊陲,以紮實的文化功底、高尚的為人品德,和從先師那裏學來的“不降其誌,不辱其身”的精神,擔當著越來越重要的責任,發揮著越來越積極的作用。
正是因為聖人遺風猶存,學風就嚴謹。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意思是說光學習而不思考就會迷惘,光思考而不學習就會懈怠。所以,我們那屆以老三屆學生居多的學子們,像海綿吸水一樣,把學習和思考當作人生最大樂趣,如饑似渴、鍥而不舍。課堂上,始終是一副副專注的神情;寢室裏,為了一個問題,可以一直爭論到熄燈為止。即便是在餐廳排隊打飯的間隙,也不忘翻開手中的一本書,口中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