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陸蕙娘立決到頭緣(2)(1 / 3)

那座師卻正是本縣稽清知縣。那時解元何澄,又是極相知的朋友。黃平之、樂爾嘉、方昌多已高錄,俱各歡喜。燦若理了正事,天色傍晚,乘轎回寓。隻見那店主趕著轎,慌慌的叫道:“沈相公,宅上有人到來,有緊急家信報行,候相公半日了。”燦若聽了“緊急家信”四字,一個衝心,忽思量著夢中言語,卻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落,正是:

青龍白虎同行,凶吉全然未保。

到得店中下轎,見了家人沈文,穿一身素淨衣服,便問道:“娘子在家安否?誰著你來寄信?”沈文道:“不好說得。是主管李公著寄信來。官人看書便是。”燦若接過書來,見封筒逆封,心裏有如刀割。拆開看罷,方知是王氏於二十六日身故。燦若驚得呆了。卻似:

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雪水來。

半晌做聲不是,驀然倒地。眾人喚醒,扶將起來。燦若咽住喉嚨,千妻萬妻的哭,哭得一店人無不流淚,道:“早知如此,就不來應試也罷,誰知便如此永訣了!”問沈文道:“娘子病重,緣何不早來對我說?”沈文道:“官人來後,娘子隻是舊病懨懨,不為甚重。不想二十六日,忽然暈倒不醒。為此星夜趕來報知。”燦若又哽咽了一回,疾忙叫沈文雇船回家去,也顧不得他事了。暗思一夢之奇,二十七放榜,王氏卻於二十六日間亡故,正應著那“鵬翼摶時歌六憶”這句詩了。

當時整備離店。行不多路,卻遇著黃平之抬將來,二人又是同門,相見罷,黃平之道:“觀兄容貌,十分悲慘,未知何故?”燦若噙著眼淚,將那得夢情由,與那放榜報喪、今趕回家之事,說了一遍。平之嗟歎不已道:“尊兄且自寧耐,毋得過傷。待小弟見座師與眾同袍為兄代言其事,兄自回去不妨。”兩人別了。

燦若急急回來,進到裏麵,撫屍裏麵,撫屍慟哭,幾次哭得發昏;擇時入殮已畢,停柩在堂。夜間燦若隻在靈前相伴。

不多時,過了三、四七。眾朋友多來吊唁,就中便有說著會試一事的。燦若漠然不顧道:“我多因這蝸角虛名,賺得我連理枝分,同心結解。如今就把一個會元撇在地下,我也無心去拾他了。”這是王氏初喪時的說話。

轉眼前,又過了斷七。眾親友又相勸道:“尊閫既已夭逝,料無起死回生之理。兄枉自灰其誌,竟亦何益!況在家無聊,未免有孤棲之歎。同到京師,一則可以觀景舒懷,二則眾同袍劇談竟日,可以解慍。豈可為無益之悲,誤了終身大事?”燦若吃勸不過,道:“既承列位佳意,隻得同走一遭。”那時就別了王氏之靈,囑付李主管照管羹飯、香火,同了黃、何、方、樂四友登程,正是十一月中旬光景。

五人夜住曉行,不則一日來到京師,終日成群挈隊,詩歌笑傲;不時往花街柳陌,閑行遣興。隻有燦若沒一人看得在眼裏。

韶華迅速,不覺的換了一個年頭。又早上元節過,漸漸的桃香浪暖。那時黃榜動,選場開,五人進過了三場,人人得意,個個誇強。沈燦若始終心下不快,草草完事。過不多時揭曉,單單奚落了燦若,他也不在心上。黃、何、方、樂四人,自去傳臚。何澄是二甲,選了兵部主事,帶了家眷在京。黃平之到是庶吉士,樂爾嘉選了太常博士,方昌選了行人。稽清知縣也行取做刑科給事中,各守其職不題。

燦若又遊樂了多時回家,到了桐鄉,燦若進得門來,在王氏靈前拜了再拜,哭了一場,備羹飯澆奠了。又隔兩了月,請個地理先生,擇地殯葬了王氏已訖,那時便漸漸有人來議親。燦若自道是第一流人品,王氏恁地一個嬌妻,兀自無緣消受,再那裏尋得一個廝對的出來?必須是我目中親見,果然像意,方才可議此事。以此多不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