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夯說,他今後再敢欺負你,我揍扁他!今後,有啥事兒就找我。
他用手拍著發達的胸大肌,很有義氣地甩甩頭。
可以肯定地說,說這話他是發自內心的,雖然他的承諾實現的可能性極小,相當於一張空頭支票。有啥事兒找他?他今天在這北山腳下,誰知道明天在哪兒呢?車站碼頭?街頭巷陌?高強鐵窗?都有可能。那麼,他又有什麼能力保護她呢。
誰知道哪一天,他就要浪跡天涯了。
單純的丁雪紅卻感動了。
她淚眼朦朧地說,大哥,我20多了還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好心人。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好。
她默默地看著這個膚色黝黑,高大健壯的男人。他就像從天而降的及時雨,滋潤了她幹燥枯澀的心田。她關心地說,大哥,你是哪兒人呀?
他吱唔道,不遠。
她追問,在哪兒呢?改天,我和父母一起前去拜望。
他連連擺手,不不。
她以為他做好事不想留姓名,學雷鋒,所以更增加了對他的敬意。她主動說了自己的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及一切成員,歡迎他有空來家坐坐,說說話。
他答應了。
他不會去的。
但他想給她留下美好的印象。假如她某一天明白他不是個好人而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時,她會痛苦的。
人之初,性本善。
在有罪的趙大夯身上依舊可以找到未泯的善良。此刻,他自卑地低下頭了。其實,這正是人性中善良的一麵。一個有羞恥心的男人是可救藥的。
趙大夯沒想到她哥是縣長。
他愈加自卑。
他偷眼瞟瞟四周真想溜走。他是個可憐的逃犯,怎麼能與縣長的妹妹平起平坐呢?人家可是體麵人,知道他的身份非把他扭送到公安局不可。
丁雪紅說,大哥,你今天怎麼想起來到這山上玩呢?
他低著頭說,哦,天熱,我隨便走走。
丁雪紅說,這裏風景好!大哥是什麼職業呀?
趙大夯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窮教師唄。
他奇怪自己的嘴怎麼比腦子還快。他怕她懷疑他看不起他,所以不敢直言自己是販長毛的。
她說,教師是窮,但窮得光榮。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嘛。人們都說你們寫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你們像蠟燭,燃燒自己照亮了別人。偉大呀。
他不語。
聽完她的話他真想下輩子當個教師,再窮再苦都不要緊。寫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天哪。他簡直陶醉死了!他得積幾輩子德才能換來如此殊榮啊。
丁雪紅看看他欲言又止。
他說,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她的臉紅了,半天才說,也沒有什麼,大哥,你成家了嗎?
他脫口而出,誰跟咱?
丁雪紅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羞澀。她笑著說,這話說從何說起呀?有人還求之不得呢。
他一笑,並未在意。
他是個粗人,根本品不出她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
她又問,大哥,你多大了?
他這次沒有撒謊,30了。
她看看天邊落下的夕陽,執意請他到家中一敘。他堅決不肯,後來幹脆轉身跑走了。她追不上他,便高聲說,大哥慢點兒別絆倒了!我不追了!我叫丁雪紅,你可以去白布街找我!丁是甲乙丙丁的丁,雪是瑞雪的雪,紅是紅紅火火的紅,聽見了沒有大哥。
他連跑帶跳很快消失在天際夕陽紅之中了,也不知他到底聽見了沒有。
她好不失望。
看看他遠去的背影,她居然油然而生一絲悵然。惆悵。
為什麼?
她十分慌亂。她臉紅心跳地追問自己為什麼。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此時,大白小白各叼一隻半死不活的野兔子下山了。它們搖頭擺尾向女主人請功。但女主人隻是敷衍地摸摸它們毛茸茸的腦袋,並未表現出老主人丁旺那樣的欣喜與眷戀來。寶犬仿佛感覺到受了冷落,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往前走,絕沒有昔日生龍活虎的矯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