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璐回到利縣城那間臨時租住的小屋蒙頭大睡一天一夜。
她一天一夜未進飲食。
夜裏,她總是惡夢連連,幾次被自己驚醒,醒來後手裏捏著兩把冷汗半天潮乎乎。
這樣下去睡上十天十夜也不解乏。她幹脆從床上起來洗把臉衝個澡化一個濃妝,這比睡覺都令人精神百倍。再睡下去無異於坐以待斃,那可就完了,徹底完了。
做幾個夢還不是正常現象嗎?誰能沒做過夢呢?她自我安慰半天倒勉強可以心理平衡了。報紙某篇文章還聲稱夢多的人比夢少的人長壽呢。肖璐當時不信,現在卻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報紙上登的還能沒有科學依據嗎?
肖璐暫時忘卻惡夢帶來的不安。
但,夢可以忘卻,那血淋淋的一幕也可以忘卻嗎?
不能。
這一點無論如何也不能。
丁雪紅血肉模糊的額頭結成血痂的口角血紅的雙眼,一直在肖璐麵前揮之不去。她苦惱而又恐懼地閉上眼睛耳邊又傳來丁雪紅苦苦哀求聲了。
她片刻難得安寧。
她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捂住臉困獸一般來回走動。不行,不能呆在這墳墓一般死氣沉沉的家裏。再呆下去她真能把昂揚的鬥誌埋在這裏。人沒有鬥誌無異於行屍走肉。那太可怕了。
此時正值深夜。她不管那麼多。黑夜就黑夜她現在是光杆司令自由得很,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誰也管不著。她燈也沒關門也沒鎖就火燒屁股般來到無窮無盡的黑暗中了。走幾分鍾伸手不見五指的坎坷路,就來到一條有柔弱路燈的公路上。這條路白天行人車輛稀少。現在前後左右連一個人影也看不見。這可不比熱鬧非凡的縣城中心。
一輪慘白的明月在漆黑的天幕上發出並不皎潔的光輝。幾顆係數慵懶的星星在月亮很遠的地方眨動惺忪的睡眼。這是個平平安安的夜晚。
平常的夜晚卻擁有不平常的心情,豈止是不平常。
霓虹燈下的肖璐如同幽靈鬼魂。她目光呆滯步伐零亂,嘴裏不停自言自語,是你自己跳下去的,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她時而走得很快時而滯留在原地猛一回頭向後張望,那目光惶恐而又驚懼,似乎聽到死神在召喚了。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蹤,不會是丁雪紅帶領公安人員追殺上來吧?
天哪!
她突然歇斯底裏的地尖叫一聲捂住腦袋狂奔不已,似乎血淋淋的丁雪紅就在屁股後麵不遠仇恨地盯著她。
她飛奔著,直累得癱坐在地仰天直喘長氣。喘了一會兒她幹脆仰麵朝天睡在馬路上。這冰涼光滑的水泥地比她那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可舒服多了。她真想就這麼睡下去永遠不要醒來。
她真想永遠睡下去。
可是一陣兒凉風又喚醒她了。
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觸動她某根高度緊張的神經了。她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警惕而又恐懼地四處張望。前後左右空無一人。
她不信,會沒有人麼。
她絕不信這周圍沒有伏兵。有,還能都讓她看見嗎?說不定躲在哪個老鼠洞裏伺機算計老娘呢!
不行!外麵更不是她的容身之地。她現在該去哪裏呢?夜深人靜當然應該回家。但,她還有家嗎?哪兒是她的家?那間租住的房屋嗎?不,那不是家。那是旅店。娘家應當是家,但那是個她不想回不能回的地方。不能使天涯孤旅歸心似箭的地方不能算家隻能稱之為房子。回鄰縣丈夫齊得貴和她曾經生活十年的那個家嗎?不,那僅是個臨時落腳點根本不能稱之為家。
她仰望那輪慘白的明月咬住嘴唇悲從中來。天下之大,居然沒有她肖璐的容身之地。她原本是有家的,為什麼稀裏糊塗混到這個地步嗬?
窮途末路的她突然想有個家,有個哪怕並不華麗的地方,隻要能容納她這60公斤的軀體和流浪漂泊的心靈就可。哦,她曆經千山萬水滄海桑田才明白,心靈和軀體一樣渴望有個家,有個不想離開的家,有個受傷後一心想奔回的家。臉上流著淚有人替她輕輕擦。家嗬!千山萬水腳下過,一縷情絲掙不脫。你居然能讓殺人不眨眼的女魔柔腸百轉淒然淚下!
此時,流浪在無人街頭的肖璐突然覺得她拋夫棄子追逐那昔日情人丁萬代是多麼可笑和荒唐。
人生最珍貴的是什麼?王權富貴金錢榮華地位嗎?是的,這些東西都不錯。但最為珍貴的還不是這些,不是。現在的肖璐不再那麼熱心這些與她本無關係的過眼雲煙了。為什麼苦苦強求這些本不屬於她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