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像是無數把尖銳的小刀隨著每一絲寒風侵入他的身體,割下一刀這是一場冰雪的淩遲風成了不見血的三千六百刀連呼吸都會引起肺的劇痛天地崩塌,時間停止,六道不再,唯有一步步前行兩天後,富春漸漸恢複了視力。
他掃幹淨如意的頭發,擦幹淨地上的水漬。之後,他清點了一下剩餘的物資,查看了剩餘的柴油,變得憂心忡忡起來。
“不知道柴油還能撐多久。”他道。
如意看著他,手放在被子裏。
“我們得加緊,一旦短暫的夏季過去,我們沒法在這活下去。”如意道。
富春站起身,望著窗外。
“拚了,明天出發。”他說。
“可是你沒有墨鏡,還是會得雪盲症的。”如意道。
“沒辦法。時間不多了,隻能拚一下。”富春道。
“如果冬天到了,我們的冰鑽是鑽不透厚厚的海冰的,釣不到魚,那時賊鷗也會離開,柴油也用光了,我們隻能慢慢凍死,慢慢餓死。”
如意道。
富春回頭望著如意,笑了笑道:“算命的說過,我一定會大富大貴子孫滿堂地死在一棟豪宅裏。”
如意紅著臉,低著頭道:“你過來。”
富春走近如意,如意從被窩裏拿出一副黑色的蕾絲胸罩,遞給富春。
富春往後退一步道:“啊?”
如意結巴道:“你……試試。”
富春徹底短路了。
那天吳富春傻乎乎地坐在床沿,荊如意在他頭上綁了一個經過改造的黑色蕾絲胸罩。
兩塊半圓正好遮住他的雙眼,胸罩帶子正好可以牢牢綁在他的腦袋上。
富春站起來,走到窗前望去。
“怎麼樣?”
“那廣告怎麼說的?胸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富春戴著胸罩回頭道。
“那是心……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如意道。
胸罩上有如意的氣息。
富春脫下胸罩,塞進褲兜道:“今天還是吃魚吧。”
如意沒忍住,幹嘔了一下,點點頭。
富春走到屋外,拿出如意的黑色蕾絲胸罩,聞了聞,看了看,放進兜裏,向蘋果屋走去。他打開蘋果屋,從桶裏挑了幾條魚,剩下的不多了。
他走到小屋外,門口的垃圾桶蓋子下壓著一縷頭發,在風裏飄舞著,富春凝望著它。他輕輕打開蓋子,從一堆紛亂的長發中拿起一縷,放入自己胸前的口袋裏。
他走進小屋,開始燒水煮魚。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明天我想再去釣些魚,罐頭不多了,得留在最關鍵的時候吃。”
富春道。
如意道:“冰開始化了,你要小心。”
那天晚上富春打開暖氣,拉上窗簾,倆人上下鋪睡了。
床板被拍了拍,“太餓了。”上麵道。
“我也是。”下麵道。
窗外風停了,世界萬籟俱寂。先是上麵傳來一陣肚子嘰裏咕嚕的聲音,接著是下麵。
“咱放開肚皮吃一頓吧!”上麵拍著床板道。
沉默了一會兒。
“行動!”下麵道。
富春一骨碌爬起來,爬下小梯子,跑到貨架邊。
“衝兩大杯奶粉再加沙丁魚罐頭怎麼樣?”他問。
“再煮一罐豆子!多加鹽,鹽水豆子!”如意拍著床板叫。
“大爺的!豁出去了!”富春拿起米袋子,叫道,“再燒一鍋飯!
我是認真的!是飯不是粥!”
“飯裏拌點醬油!豁出去了!”如意拍床板叫。
這時如意脖子上的吊墜掉了出來,是一枚翡翠雕的彌勒佛。富春跑到如意跟前指著吊墜大叫:“彌勒佛!”
“幹嗎?”如意把吊墜放進衣服裏。
富春立刻雙手合十,衝如意拜了拜。
“你別嚇我。”如意喃喃道。
“算命的說過,我逢難時如見到彌勒佛,就一定要拜。”
如意歎了口氣,把吊墜從衣服裏又掏了出來,舉在半空中。
富春虔誠地朝著彌勒佛拜了拜。
窗邊的聖母瑪利亞和門邊的觀音菩薩望著這一幕。
富春趁著煮飯的時候,用鋸子鋸短了那張被他摔壞的凳子的四條腿,做成一張小床桌,擱在如意的被子上。
他雷厲風行地把倆人剛剛的想象迅速變成了現實,當所有的這些放在小床桌上時,倆人都感覺幸福極了。
富春爬上如意的床,和她麵對麵坐著,倆人望著那一鍋熱氣騰騰的飯,眼睛裏冒著光。
“不過啦?”如意望著放在倆人中間的那鍋飯,咽了咽口水,抬起頭問。
富春舀了一大勺子飯,塞進嘴裏,燙得倒抽冷氣,“不過了!”
如意也舀起一大勺子飯塞進嘴裏,又迅速夾起一大塊沙丁魚。
那天晚上,倆人坐在一張床上,從一個鍋裏舀飯吃。
他們喝著奶粉,幹杯,酣暢淋漓地大笑大叫“不過了”。倆人把所有東西吃得一點不剩,然後富春把小床桌往地上一擱,爬上上鋪,倒頭躺下。
“太幸福了。”上麵道。
“嗯。”
“這就是傳說中家的感覺嗎?”上麵打了個飽嗝。
“嗯。”下麵打了個飽嗝。
“老婆孩子熱炕頭,還有豬肉燉粉條。”上麵感慨。
“精彩!”下麵誇讚。
“我買了幾處房產,都裝修好了,可我還是沒個家。”上麵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