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在劉家灣呆著的整整兩天時間裏,不僅掌握了劉樹森與他爺爺劉昌厚的相關情況,還在田良安老人的陪同下,前去看了他們過去曾經住過的房子,買了一些鞭炮、紙錢到山上劉昌厚的墳上燃放、焚燒,還到村子邊的蓮子湖畔--也就是劉樹森所說的那個與江洲的雨湖相仿的湖泊--漫步遊玩,劃一葉小舟穿過田田荷葉停在湖水中央。
盡管白梅有著一定的心理準備,但從田良安老人口中了解到的有關事實還是禁不住讓她大吃一驚。
劉昌厚老人品德好、人緣好,不僅樣樣農活拿得起放得下,還懂木工、篾工等手工活路,更有著一身好武藝,三、五個人近不了身。解放前,位於湘鄂邊界的劉家灣村鬧土匪,劉昌厚將村民們組織起來聯合自保,一時威震四方,在村裏頗有名望,一直受到鄉親們的敬重。
解放後,上級政府也曾找過劉昌厚,要他出來擔任村領導,但他說山野之民散漫慣了,受不得什麼約束,硬是不肯“出山”,也就一直呆在第三生產隊做了一個良民,一心一意地上工種地。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好人往往得不到好報,命運對劉昌厚來說似乎也是如此。那相依為命、自小就作為童養媳嫁給他的妻子李秀蓮患上了不治之症,於一年冬天撇下他們唯一一位還不到兩歲的女孩,撒手歸西。
妻子死後的痛苦與灰暗壓在劉昌厚身上,簡直讓他抬不起頭來。他既要下地出工,還要照顧小孩,又當爹來又做娘,過去那麼一個硬錚錚的鐵漢,也變得婆婆媽媽、多愁善感、長籲短歎起來。
自然地就有不少人勸他再找一個女人過日子,他並不反對,也曾跟幾個女人見過麵,比如好友田良安就跟他介紹過一次,可不是人家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別人,高來低不就,總之是一次都沒有成功。於是,他也就那麼一個人帶著孩子過。
日子一長,一切也就習慣了,再說孩子又聽話懂事,他也就不再為另找女人而煩心了,一心一意地帶著孩子過日子。為了表明自己的心誌,他為女兒取了一個名字叫劉幺妹,幺是最小的意思,幺妹幺妹,也就意味著這將是他生命中最小的一個孩子了。
眼看劉幺妹一天天地長大,變得越來越乖巧玲瓏,劉昌厚打心眼裏感到高興。隻要一見到她想到她呀,就什麼憂愁煩惱都消失了,有的隻是啜飲瓊漿般的甜蜜與愜意。
長到十八歲,劉幺妹簡直出落得就象一朵鮮花,真是人見人愛,不管她走到哪,都會成為人們談論注目的焦點,特別是讓那些青春年少的小夥子魂牽夢繞。於是人們都說劉昌厚這些年的心血沒有白費,將一個姑娘培育得那麼美麗動人,真是一樁難得的福份。
就在大家佩服、羨慕劉昌厚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又一樁更大的不幸與災難降在他的頭上--女兒劉幺妹染病突然身亡!
命運對劉昌厚似乎是太過於殘酷了,早年喪妻的痛苦剛剛在動人的女兒身上得到補償,可凝聚著他人生的所有希望的女兒劉幺妹又突然離她遠去,這打擊實在是太沉重太沉重了。
劉昌厚也大病了一場,但他終歸是挺著熬了過來。
病愈後的他再也沒有過去那般英武了,變得孤苦伶仃、佝腰駝背、沉默寡言。
直到半年後,他那一直灰暗鐵青的臉上才又一次露出了笑容,原來他抱養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男孩。
這個男孩不是別人,就是劉樹森!
雖是抱養的孩子,劉昌厚卻不叫他兒子,而是稱他孫子,村人們對他們之間的稱謂剛開始不免感到幾分蹊蹺,轉而一想,也許是劉幺妹的死帶給他的痛苦太深太重了,稱他為兒子自然就會想到女兒,他不願失去愛女的痛苦時時籠罩心頭;再則,抱養一個孫子,也可以看作是對雖然早夭但已成熟的女兒一種紀念,在過去的劉家灣,十五六歲的孩子結婚生子並不少見。
於是,劉樹森就成了劉昌厚老人的依靠與寄托,失去女兒後的空虛與痛苦正因為有劉樹森的填補,他的人生才又有了一線活力與生機。
爺孫倆相依為命,劉樹森一天天地長大了,他從小就很懂事,很聰明,學習也很用功,中學畢業後又考上了大學,成了劉昌厚的驕傲。每當人們提及樹森,他的眼裏總是閃耀著一股異樣而特別的明亮,那灼灼的光芒似乎燃燒著他的整個身心。
然而,就在劉樹森大學快要畢業那一年,飽受風霜蹂躪的劉昌厚老人那早已被掏空的身子再也經受不了歲月的打磨與煎熬,不幸染上重病臥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