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陷落(1)(1 / 3)

陳秘書,陳秘書。淑英連喚兩聲,無人作答。她出門來到房廊,趴在石欄杆朝院子四下看去。通常地,午睡以後,若沒事,陳秘書會在院子裏打兩路太平劍。

四顧無人。惟有男傭吳金趁連日暴雨之後,這兩日放晴,在樹陰下劈柴。此時柴蔸已經大致劈完,隻有兩三棵老樹的精靈,不甘屈服地蜷臥在那棵枝葉紛披的銀杏樹的虯根上。陽光透過繁密的枝杈射進來,到處濕氣妖嬈。吳金說,天若晴久了,柴蔸幹過了勁,會更加難劈。幾天下來,石牆邊已經堆起一人多高的劈柴,擁滿了向陽的一麵牆。即使這棟小別墅裏的三隻壁爐一起燒,再加上日夜不熄火的廚房,也足以燒過一個寒冬。

吳金知道太太怕冷怕濕,偏偏卻喜歡住在寒氣和濕度都比較大的鳳凰山。吳金隻要馬不停蹄地準備柴草,太太就會生活得怡然自得。

但是這些日子,歐陽太太總是有點慌慌亂亂的樣子,要照去年,看見還在五六月天,他就準備了這麼多劈柴,而且整整齊齊碼在牆邊,她不知道會有多麼喜歡,在院子裏散步的時候,她會情不自禁地拍起手來,一遍又一遍地讚歎。她甚至會在他劈柴的時候,撐一把深藍色的太陽傘下樓,在他身後有滋有味地欣賞著。

每每地,吳金,這時候就劈得格外賣力,斧劈聲響得很有節奏。他光著的脊背熱汗流淌,汗水起初像無數隻小蟲在胳膊上,在脊背上爬,很快就會聚成小河,在他的前胸後背滲下去。直到把他的一條闊大的黑布短褲濕透。濕得他不好意思在太太麵前直起身子。

太太在他身後,他就很難覺察她是在欣賞很快堆起的劈柴,還是欣賞他劈柴的膂力與動作。總之,他知道,這時候太太很歡樂,他也很歡樂。

陳秘書呢?午睡殘意尚存臉上的歐陽淑英站到他麵前,傘沒撐,一副若有所失的樣子。對他身子兩邊的正嫋嫋發散生木香氣的柴堆無動於衷。

好像,中午飯以後不久就走了。吳金說。是不是乘轎子下山了。好像是。吳金不髙興地彎下身去摟柴。待得回屋碰到女傭李嬸,才知道,陳秘書接到柯先生的電話,下山了。搭的是尹畫家的便車。臨走前,到淑英臥室門前看過,沒有驚動她。

盡管如此,淑英心裏仍然懨懨的,她把吳金叫到樓下,讓他到101號尹畫家去問一問,尹畫家是什麼時候下山的,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會,吳金就問話回來,說他家傭人說,尹先生中午飯以後就下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淑英問,他家平平在家嗎?吳金勾著頭一想,說,沒看見,要不,我再去問。不用了。淑英轉身進門。吳金在門口站了好一陣,才遲遲離開。他在揣度太太今日為何不高興。

平平是尹畫家二房生的女兒,杭州國立美專畢業,畫得一手好油畫,英語也說得嘰嘰咕咕的。年初來了幾個英國人,是尹先生留歐時的同學或相識。平平就用英語和他們說得好開心。平平的笑聲,不時飛出來,拐了兩個彎,傳到這邊105號別墅都聽得見。

陳秘書大概就是這個時候被平平脆脆的笑聲吸引了,那的確是好撩人的宛如雛鶯嫩鳳的啼囀啊。淑英想象得到當時在101號的那幾對藍眼珠子,會對眼前這個含苞待綻的女兒家,流露出怎樣的渴望的神情,因為,她麵前的陳秘書都顯然有些神不守舍了。

平平後來就老打電話來,約陳秘書去給她照相。在山路彎彎的石階上,在綠陰蔽日的柳杉林,他們盤桓若久。盡管陳秘書回來以後,神態自然,淑英還是能從他背後的拈掛物中,嗅出一對青年男女燥熱不安之後的氣息。

有時候,淑英就主動異常地讓陳秘書及時與她進入境界。陳秘書依然剛健得若無其事。她在他高聳的臀上撫摸著,狠掐著,發泄著自己陰鬱的憤懣。他默默地承受著,直到完事,依然不發一聲。你真是一尊佛呀。她說。

她起身的時候,依然無法斷定他是不是清白得如同他簡略的表白。她知道是平平更主動一些,她曾經不止一次跟尹先生說過,應該讓平平及早出去工作,而不是關在山上與別墅裏。

尹先生總是一笑說,世麵亂得很,沒有合適的事情,甘願讓她坐在家裏。

淑英心裏說,滿園春色關不住。在家裏就未必世麵不亂的。她後來低頭一想,才覺悟尹先生是在彌補內疚之心,二房所出的女兒,一直遠離了他,靈秀之氣,又是獨鍾於這個女兒的,於是不管怎樣的嬌寵,他都可以找到順理的托詞。

她隻是不解,受過很好教育的平平,怎麼會喜歡文化不高的陳秘書呢?說白了,他這個秘書就是職掌柯先生的生活之瑣事,外兼保鏢之責罷了。她到101號去看過平平的畫室,那是充滿了藝術品質的。若說,平平獨居的無聊,其實也是說不通的,她的中學同學與新交,時常地來到鳳凰山,個個都逸誌豪情,有幾多的才華!那麼,她隻能猜測平平是個性情很遊動的女孩了,再大些,她就會視陳早而不顧的。這樣想,她就寬心不少。先生來電話,說是今晚回不來了。

淑英說,厚凡,你好像感冒了。我聽出來了。柯厚凡在電話那頭道,大概是風嗆了嗓子。祛痰喉症丸帶了嗎,你要含兩顆,四個鍾點一次,你要記得。柯先生說,記得……陳早回來沒有?還沒有,淑英略一猶豫,問,他是幾點返回的?應該回來了,他是搭俞師傅的車回來的。要麼去買菜了。說著,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