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實果然如此,那麼朱風高可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因為,我有理由推測金主編的急症是陳秀美見了羅雨方以後,推薦他去求醫的結果。
那天吃的都是特色辣菜,舉座歡呼的一道菜是辣味雙蒸。做法是一寸見方的肉與一指寬一塊的魚,分別用五香米粉裹了,五香米粉裏又釅釅地攪和了研得極細的朝天小尖椒。米粉肉碼在下麵,米粉魚碼在上麵,上屜慢蒸。這是何胖子富鑫飯館的一道特色菜,人吃得嘛溜嘛溜的,滿臉是汗,羅雨方卻隻動了一箸就不再動了。一旁的陳記者一直在觀察他,因問,不能吃辣麼?羅雨方微微一笑。
陳記者偏過頭來說,湘贛嗜辣,為什麼你是一個例外?羅雨方說,今日說起來是特色菜,每碗菜裏都有半碗辣椒,多吃兩口,就舌燥口麻,過癮固然過癮,卻不再分得清豬肉牛麂子肉兔子肉,隻剩一口辣!何特色之有?
陳記者扭頭噴飯。就為一席飯,一番話,她對羅雨方印象巳深。
羅雨方另一件醫案是給警察局蔡局長的太太接生。蔡局長這是第七胎了。他說了生了第四個他就累得不行了,可是太太像隻劁不淨的母豬,一年一個,不得停歇。這第七胎照例請的是接生婆。從頭天下午生到第二天上下午,還沒有傳來嬰兒的啼叫,倒是大人叫了一天,最後連哼哼的力氣都沒有了,接生婆還一旁叫她攢勁生。
屋外,蔡局長煩躁地說,怎麼這麼難屙呀,他媽的臭腳!李巡視是蔡局長的拜把子兄弟,來看時接生婆正好灰頭臉出來,滿身血汙說,不行了,不行了。李巡視說,再耽誤不得,趕快請羅醫生來救。
羅醫生背著一隻碩大的醫箱趕來了,大熱天,顧不得坐下來吃口茶,甚至顧不得理睬追進來的三輪車夫,隻道,誰丟幾毛錢給他。就徑直到裏屋去了。
外麵一圈人,抽煙、吃茶、吃飯。足足過了四個多鍾點,仍不見裏頭動靜。隻接生婆偶爾出來道一聲,快了,快了。蔡局長焦躁不安,嘴裏罵罵咧咧。直到三點半,驀然傳來一聲嘹亮的啼哭。屋外頓時一愣。蔡局長疲累鬆弛,一屁股坐在躺椅上說,總算他媽的屙出來了!
又好久,仍不見羅醫生出來。李巡視高聲問,怎麼樣?羅醫生怎麼還出不來?
出來一個婦女,小聲說,莫叫,她下身撕裂了,羅醫生在縫針呢……
有人就嘟噥,人又不是衣裳,縫得?
蔡局長一張臉也沉下了來。又過了一個鍾點,羅醫生滿身血汙地出來了,從頭到腳,汗水淋漓。一綹濕發耷拉在額頭上,臉色累得恍若白紙。
滿屋的人都震住了。趕緊上前攙他坐下。蔡局長伸長脖子朝裏頭叫,快備熱水,給羅醫生沐浴!
李巡視說,他累成這樣,還哪能洗澡!羅醫生要了杯熱糖水,呷了幾口,漸漸緩過勁來說,總箅,大人小孩,都保住了。
接生婆在一旁這才說,蔡局長多子多福喔!大家見她把一隻盛錢的絨線袋子巳經撐開了口,於是都笑了。接生婆未見尷尬,也笑道,蔡局長是福氣好喔。蔡局長一笑,罵道,好你媽的臭腳!捏了兩塊光洋丟在她的錢袋裏。說,要不是羅醫生來得早,兩條命都要犯在你手裏!接生婆沒聽見似的,邊朝外退去邊說,廚房裏,快準備紅蛋給客人吃喔。
有了兩三起病家脫險的故事,口口相傳,羅醫生名聲日噪,朱風高這才感覺到一種實實在在的威脅了。
羅小青跟我說,如果不是朱風髙,我爺爺的事業會發展得更順利一些。
我搖頭說,不然,你爺爺在當時看得幾個病家,正好是朱醫生的弱項,比如闌尾炎,需要動手術,又比如難產接生,這在當時的條件,都是很難辦的,你爺爺事後回想起來,也不能否定有股子血氣之勇,促使他挑了超負荷的擔子。起碼在氣功上,你爺爺是得益朱風髙更多。
羅小青不同意這種看法,她堅持說拳功,他爺爺也是有家傳的,隻不過後來學了西醫。
當我介人羅小青在深圳上步路上開設的佳佳拳功保健用品公司,成為她的特別助理時,我感覺,事業與愛好,隻是充當了我倆情感傳遞的津渡。
最初的日子,我們是那樣投契。我們好像前世有約,在一個看似偶然其實特定的日子與場合相遇、相知。我們皆知在深圳這樣一個生活欲望和各方麵期待值都直逼亞洲四小龍的繁華都市,經濟壓力始終是第一位。我們兩個沒有戶口的外來戶或曰寄居者,卻浪漫如斯,且不說縮微景觀、民俗村、世界之窗、野生動物園、大小梅沙這些遠近皆知的風景,深深留下了我們留連忘返的足跡,就是肇慶、從化、羅浮山、南昆山也常常攝下我們雙進雙出的身影。
我們更多的策劃是在商討進藏的路線,川藏還是青藏線,哪條線能更理想地成為我們情感之旅的驛站?北疆的伊犁還是南疆的嚷什,哪一個地方更適合我們搭設盛夏的婚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