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雨方在墳土四周噴藥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蒼涼的聲音,不要噴了,這種藥未必有用。是朱風高。
朱風高從一隻皮囊裏掏出一種褐色的粉末,手腕一抖,四下裏散開,空氣中立刻彌漫著辛辣的氣息。人人掩鼻,咳嗽不止。一時淚流滿麵。朱風高說,咳一咳有好處,把病毒都咳出來了。兩天後,何胖子的老婆也死了。
但是,何胖子的兩個兒子活過來了,當然還有何胖子。何胖子相信,之所以遭大難而不曾滿門皆殺,是醫生的救治之功。但他不知是西醫羅雨方還是中醫朱風高之功。他隻記得,在後來的日子裏,羅雨方與朱風高雙雙出現在蔡裏的大街小巷。他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配合默契。一個噴藥霧,一個灑藥粉。
開始人們還躲避著,害怕這股難離的氣息,很快的,隻要這股藥味傳來,就前呼後擁,像接受洗禮一般,承受著藥水與藥粉的沐浴。
一個半月以後,瘟疫敗退,據官方不完全統計,在蔡裏留下二百零八具屍體。年長者七十八歲,小的不足半歲。
這年秋季,蔡裏再遭一劫,日本精銳部隊的阪垣師團在江洲一線遭到國民黨集團軍的頑強抵抗,阪垣師團的第三團突破防線以後,突進蔡裏。遭遇抵抗之後如入無人之境的日本將士頓時將蔡裏作為凶殘報複的對象。他們三五成群地闖進商家與民宅,刀劈不足月的嬰兒,用鐵絲將姑娘與老嫗的奶頭串在一起,然後將裸體的一群女人趕上大街,並不斷用刺刀在她們背上、腿上以及胸前劃著,鮮血一路流淌。尖利的哭聲如同焚燒後的硝煙,白天黑夜地繚繞在蔡裏的上空,久久不散。
直到日本撤退以後,才有國民黨軍隊開進蔡裏,然而,巳經是滿目瘡痍。
那段日子,朱家與羅家醫寓安排不下這麼多的傷病員。殘腿的斷臂的割掉了鼻子或者耳朵的,一個姑娘的兩個奶頭均被割掉,還有一個中年婦女的生殖器被塞滿了沙土……慘狀令朱羅兩人雙手顫抖,淚水迷蒙。
無論如何他倆也不能照顧這麼多的傷殘者,於是商定在東門的集市搭一個臨時大診所,將蔡裏的大小郎中都聚集起來,統一診治,這個意見很快得到蔡裏人包括縣府官員的一致肯定與擁護。
幕家山療養基地的建立,據初步估算,需要我們投入五十萬左右,這當然不包括進一步的完善,比如搞一個像樣的食堂,一個拳功房,以及閱覽室等。
小青愁眉緊鎖,錢不湊手,到哪去籌措這許多錢哪!我知道佳佳公司經營不善,勞心費力,隻能說略有盈餘。小青的發展已有往房地產、運輸業滲透的意向,經費的確不會太寬鬆。但是,我堅持認為投入傳統醫藥功法的療養,回報率高,無甚風險,頗值得另眼相睞。你看一個嵩山少林寺,是多少的有形和無形資產。當然,我們起步之初,做起來會很困難,如果能貸到一筆款子就好了。
小青說,這個療養的項目具體就交給你做。我當你的後勤部長。
我說,後勤部長是要保證人、財、物的。她眉毛一挑,要財沒有,要人可以保證。我說,我現在連你都沒有得到呢,遑論其他。她嗔道,你敢說沒得到我?男人哪!我說,靈與肉,二者不可或缺。
她綻齒一笑,道,這就看你的本事了。你說說打算。我說貸款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多搞點相關活動吧。小青也覺得是該搞些養身講座了,不僅考慮經濟效益,也要考慮社會效益或者說廣告效益。如今養身保健等市場整頓得緊,如果老沒見活動,人家以為“桐木功”蔫掉了。
小青的口才是好的,說起桐木拳功的源流,娓娓道來,煞是動聽;再則,她就是桐木拳功的傳人;而且,她對傳統養身術,也有諸多研究,還在書籍網絡裏整理了大量資料。
我勸她就像當下一個知名的保健醫生那樣,主動演講,秉承的自然是家傳。她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搶先道,我看就你上台,保證不比老齊小金差。
她這一說,令我枰然心動。其實,私心竊意,早就覺得老齊小金的那兩下子不咋的,吾可取而代之。
我當即表示願意一顯身手。我覺得發軔之作,先不拿深圳開刀為好,淘金之地,魚龍混雜,本人既非龍,亦非魚,於是選定了一省之隔的峰城。
峰城原本有我們桐木拳功的輔導站,所以做起來不太費勁。事先當然還得把準備工作做充分了,比如宣傳,比如組織有級別的離退休老幹部到會,小青在深圳趕製了一千張桐木拳功之功能卡,起始準備印上我的肖像。我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用一個模糊概念為好,她就是說人頭像虛化。於是到某雜誌社請了一個美編,把我的照片、小金的照片,老齊的照片以及會員老馬的照片一起給他參考,綜合取舍利用。
結果令人滿意,因為功能卡上的人頭是博采眾“相”之長而成,亦驢亦馬,非驢非馬,給持卡人留下了無窮的想象空間。
事實上,進人桐木拳功以後,我凡報告必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天下文章一大抄。我發現,不僅大多數養生拳路功法抄襲古人(古人故矣,不會提出著作權問題),而且,互相因襲的情況也?很嚴重。時間一長,我都分不出哪是張三哪是李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