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年漢子由一個他妻子模樣的婦女陪同上台。這婦女介紹說,她的丈夫患前列腺炎很久了,小腹脹脹的,腰痛,拉尿不好。她這次知道項大師來峰城,特意從外地乘車趕來。剛才項大師發功以後,她陪他上廁所,拉尿就暢順多了。她懇請我再單獨給他發發功,她說她們來一趟不容易的。
我當然理解病家的痛苦。前列腺炎對男人來說,是一種很討厭的病,不僅影響拉尿,而且影響性生活。我兩掌摩挲以後,輕輕拉開,讓病人接外氣。讓他體會會陰部的灼熱感,想象有一首白光順脊柱而下,到達會陰部時稍做停留,接下來,我給他按摩關元,陽陵泉與三陰交。
病人偏胖,按摩起來很費勁。他同樣肥胖的妻子用方巾給我措汗。
我告訴他妻子,回家以後,堅持按摩小腹與腰骶部,每次一百下。我強調,貴在堅持。
病人站起來以後說,舒服多了。妻子抱怨說,以後要注意了,老師講了的,要堅持的。我麵向聽眾說,聽眾越踴躍。台前兩側擠滿了欲上台來的病人。我的工作人員上前阻攔。病家迫急、哀怨、懇請、無助。一個上午忙得滿滿當當。
進後場。小青早把紅牛飲料撕了蓋遞我,說,全場反應良好!我一揮唇邊的唾沫說,太累了,太累了。小青飛了一個嬌而生威的眼神過來,說,還沒給你梯子呢,你就想往上爬了。
峰城連做報告三場,刨掉其他開支,淨收入兩萬五千四百元整。
三個半天,兩萬半,當然不好同歌星影星比。我認識的一個歌影雙棲的新星,她在銀行當職員的父親拿著一本1996年的美人頭掛曆向同事說,我女兒就是上這一次掛曆,得到的報酬我一輩子也賺不到。能否靠女兒的美人頭賺錢,我現在還不敢說,但是略費口舌能這樣賺錢,於我,也是一種境界,一種輝煌。我驀然有些害怕,為什麼大多數人沒想到這是一個賺錢的法子呢?
傳統是一鍋粥,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先不去管它,就像美到底是什麼,爭來爭去,爭了百多年,誰也說服不了誰一樣。咱不去管它抽象的美,就說,花是美的,樹林子是美的,鳥是美的,美人的頭和腿是美的。我隻知道,把一些按摩、捶療、養生、暗示等技術弄過來,加上傳統的包裝,就能找買方市場,而且,市場潛力著實還很大。
小青給我了總收入的三分之一。她說,這裏頭還有公司的前期投人,包括在峰城建立桐木拳功輔導站打下的聽眾底子,以及桐木拳功的品牌。
言下之意,她是夠意思的。她分給我錢的時候,微笑的底色是凜然。
我說,我當然不會計較這個,我是老板麼!話雖如此,心下畢竟有些不舒服。
我要認真想一想,我現在與小青究竟是什麼關係,雇傭關係?情人關係?還是合作關係?
蔡裏的臨時診所是用毛竹搭的架子,稻草苫頂。裏頭是一溜大通鋪。大通鋪是用磚塊支起來的,上麵用剖開半邊的竹片經緯成床,床上鋪滿禾草,有一股淡淡的草香。
朱風高對羅雨方說,這麼多人來診治,住的問題解決了,吃與藥就是大問題。
羅雨方想了想說,吃要請何老板出來負責,藥呢,光靠我們兩家存的中西藥是遠遠不夠的,除了請各鄉來的郎中有錢出錢,有藥出藥以外,還要派人去買、去采。采中草藥,你是內行,這歸你負責;買呢,歸我好了。
朱風高應命而去。
何胖子發瘟死了老婆女兒,日本鬼子來了,又槍挑了他的一個兒子。何胖子本來想了點辦法對付日本人的,他將一幅瘟疫圖請人畫在院牆上,果然有了幾天安靜。他的老二調皮,那天拿著梯子上圍牆窺看,正巧被街上巡走的日本兵發現,叫他下去開門。他哆嗦著下來開了門,日本兵指指畫畫地說他們欺騙皇軍。他指著枇杷樹說,那裏頭埋了兩個人。日本兵用刺刀在枇杷樹下扒拉了幾下,就捂著鼻子將何胖子的兒子帶出門。何胖子在裏屋看見,想出門,被他的大兒子與長工死命拖住。
直到晚上,老二仍未歸返。第二天,一具男屍在河邊被人發現,正是何胖子的老二,何胖子看見體無完膚的兒子,兩眼仍然駭怕地大睜著躺在沙灘上,襠下的東西已被剜去,大叫一聲頓時一頭就栽倒在地上。
何胖子一夜之間就須發皆白了。
大棚診所建起來以後,他將家裏囤積的米麵柴油悉數拿了出來,堆得像一個小丘。他在大棚前麵搭了一個小棚,囑工匠挖了幾口大灶,熬稀飯,蒸饅頭。揉麵、做菜的案板是他院子裏卸下來的兩塊門板,傭人用堿水刷得雪白。
何胖子很專心地做著紅白兩案,這讓羅雨方放心不少。這邊做著手術,那邊聞著嫋嫋騰著熱氣的粥香,讓人心裏輕鬆不少。沒有麻藥,隻能用草藥替代,效果不理想,傷病員疼得哇哇直喊。羅雨方一邊使刀子一邊說,好了,好了,粥熟了,手術也就做好了,正好起來吃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