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
春寒料峭,人們卻是歡天喜地,高蹺隊一撥一撥地滿街筒子串,大人孩子都穿上漿洗過的衣服,挨家走門串戶,給長輩們拜年。三道河都是滿旗人,規矩多,繁瑣的禮節,一樁樁一件件,每一個過程都不能越過去而被省略。小輩的給長輩的拜年,先是要跪下邦邦邦地磕響頭,然後再給西山牆上掛的老祖宗架子磕頭拜年。二先生首先去了天武家,他給天武的瑪瑪磕頭拜年,這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以往都是先給輩份最大的長者拜,以此類推。這個年過得比以往不同,人高興,家狼也跟著高興,它歡歡的,跟著四爺吸煙,微熏著那美妙的感覺,欲神欲仙,不能自己。
四爺家的人走馬燈似的,來來去去,大姑娘小媳婦,老少爺們,平輩份的,下輩份的,都來給四爺拜年。家狼也和四爺一樣,忙於應酬,它後腿直立,前爪並攏,對來人搖上幾搖。它自己如果來了煙癮,就忸怩地輕輕咬四爺的褲腳。四爺就會意地笑笑,說:這畜牲,比我的煙癮還大,我給他慣壞了。四爺隻好喂上一鍋煙,絲絲拉拉地吸。
二先生看到這情形,如是就叫它--大煙狼。
四爺家在這當地,不是大富大貴的有錢人家,可也殷實小康。地有十七八畝,十多畝肥沃的平地田,六七畝山脊地瘦田。再加上有兩塊山巒,生活上應付的還自如有餘。四爺家的四合院自不能比大戶人家,正房五間,是草房,東西廂房也是草房,相對矮小些。草房上苫的是苫房草,這種草是名貴的草,能挺五十年不爛。一般人家用不起。這在三道河來說,可是有點氣派的。四爺家的建築是有些說道的,好多木與木之間,沒有釘子連接,而是用槽,中間穿帶。家中用具也是木匠巧奪天工,如法炮製。
大年三十在冷冷清清的稀稀落落的鞭炮聲中劃過去,大年初一就跟著來了,連一道劃痕都沒有留下來。年好過,日子難熬。初一這一天,就有人陸陸續續到四爺這兒來哭窮,四爺就又不得消停,幫鄉親跑事,這已形成習慣,曆年如此。
初一的下午,霍彩花派人來,給四爺送上一些大煙泡,並給四爺道一聲安,拜個晚年,就走了。大年初二,有人給四爺送來了信,這信卻是是噩耗。那姥爺夫婦在初一晚上雙雙死於非難。四爺聽後大吃一驚,腦袋發大發麻發炸。四爺什麼也不說,穿上自己的老棉袍子,領著大煙狼,騎上棗紅馬,直奔那家溝。
二先生聽說瑪瑪已經去了那家溝,趕緊穿上靰鞡鞋,連跑帶顛地也往那家溝奔去。他惦記著那翠娥,心裏便割舍不下。
四爺左手放著韁繩,右手催鞭,棗紅馬不停地揚開四蹄,嘚嘚嘚地奔馳在雪地上。不消幾個點,四爺就火速趕到了那家溝。那姥爺家在那家溝的溝上邊,是一塊風水寶地,在建院時,請了多方神聖、巫醫大神、算命先生、陰陽風水方士看過,都說是吉祥之寶地。四合院正房和東西廂房都是同等規格建設的,五檁五糾,青磚青瓦。磚石大院牆把整個四合院圍了起來,正門還有兩個簡易的炮台。家中雇了四個護院的炮手,有兩個是常年固定的,另兩個是機動的,農忙時或年節時才來增援。
四爺到了一看,大吃一驚。那家大院成了一片廢墟,到處是瓦礫,正房已經斷壁殘垣,家裏被燒得麵目全非,未燃盡的木質品還在冒著青煙,正在炭化的過程中。那翠娥哭得天昏地暗,人已經消瘦的變了形。她見四爺來到,一下子撲到四爺的懷裏,人就軟了下去……
大年初一晚上,吃過年夜飯,拜年的人等逐漸散去,炮仗散鞭響過之後,那家人就開始睡了。四個炮手也是多喝了點酒,早早就去西廂房就寢。半夜一點鍾時,有一夥人穿著夜行衣,蒙麵持槍越過圍牆,他們輕輕地撥開正門的門閂,進了那姥爺夫婦的臥房。那姥爺夫還在夢中徜徉,就被蒙麵人拎了起來。“那老爺,這大過年的,我們也不想驚動你。既然來了,就想弄點黃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