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四分五裂般疼痛,心髒自高空墜下的緊張還未退去,身體仿佛木偶一般,僵硬得不能自己。許久,夏嵐才側著頭,稍稍轉了轉眼珠探看周圍:小乖被她緊緊抱在懷裏,藕絲般的呼吸證明她還是個活物,不遠處坑神和他的助手摔得四仰八叉,不知死活。
她倒在一塊厚實的草甸上,本以為這毗椰樹下該是修羅地獄暗無邊際才對,可放眼看去,血紅的毗椰樹幹就像無數擎天柱一般衝向頭頂黑暗,樹與樹之間,長著五彩斑斕的蓮蓬花,朵朵都足以夏嵐張開雙臂那般大小,發著各色幽光,將周圍照亮。
“這是被那九頭蛇一尾巴拍了多遠?”休息好一陣,夏嵐才艱難地撐起身子,疑惑地觀察四周,發現四周除了各類花草便再無其它活物,心中隻道不尋常。她稍稍活動四肢,將小乖平放在地,便上前勘察坑神二人傷勢。
她才起身,就見坑神小腿抽動一下,緊接著發出一陣呻吟,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使力地甩著腦袋。
夏嵐心中一喜,快步走到他身旁,問道:“可是摔著哪裏了?”
坑神驚得渾身一抖,這才扭身看著夏嵐。他努力地眨了眨眼,依舊隻看到麵前一個模糊的影子,不禁又晃了晃頭,才是稍稍看清夏嵐的長相。
“多半是摔了腦袋,有些不清楚。小姐可有受傷?阿坤呢?他還好嗎?”說著,他一臉茫然地環視周圍。
“都沒事兒。”夏嵐答道,向遠處的阿坤看去,隻見阿坤這時也坐了起來,他顯然比坑神來得清醒,飛似地就跑了過來,盯著周圍滿臉懼怕。“小姐、老大,你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說著,阿坤扯著袖子猛擦眼淚。夏嵐朝他點點頭,心知方才九頭青蛇的攻擊定是將他嚇壞了。
“都能動就好,我看這地方安靜過頭了,連隻蟲子都沒有,隻怕沒那麼簡單。你們扶上小乖,咱們趕緊走。”夏嵐拍拍坑神肩膀,合著阿坤一起將他扶了起來。
“對對對,還是快走吧,指不定那怪物是麼時候就追來了!”阿坤一臉緊張,不住地回頭探看。
坑神被摔斷了一根腳骨,夏嵐和阿坤二人用草繩和木板給他簡單處理後,再找了跟粗棍給他當臨時拐杖。阿坤身體壯碩,摔下來意外地隻遭了些輕傷,便負責背昏迷的小乖。夏嵐勘察四周,發現這是一條狹長的小路,兩旁都是毗椰樹和蓮蓬花,隻有一條小道不知伸延到何處。微微思量他們倒下的方位都是麵朝西方,夏嵐指著東邊道:“咱們往這邊走。”
她沒記錯的話,她們是正麵被蛇尾擊飛,這臉朝的方位,多半危險。想著,夏嵐伸出手,欲扶住行動不便的坑神。
不想坑神卻是一瘸一拐地躲了老遠,滿臉驚恐地甩頭道:“小姐這是幹什麼?小的是奴才,怎能髒了小姐的手……”
不想夏嵐眉頭一皺,大步走到他麵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微怒道:“什麼奴才不奴才,你還想不想活啦?”說罷,也不理坑神表情如何震驚,身體如何掙紮,拉著他就往前走。
“嘶……”坑神斷了條腿,哪裏經得夏嵐如此折騰,這才走了兩步便扯到了傷處,疼得冷汗直冒,卻又礙於夏嵐威嚴,不敢叫疼。
夏嵐卻突然停步,轉身指著他腳說道:“一個殘廢,還敢那麼多話,你要再說一句,我就加快一步!”坑神被他說得雙頰通紅,後又被嚇得臉色卡白,直到夏嵐轉身掀開草叢,才稍稍呼了口氣。“還說我是小姐,小姐說的話也敢反抗,真是缺乏教育……看人小乖多明時務……”說道這裏,夏嵐突然頓住了,扭頭一臉難過地看著阿坤背上的小乖。
坑神見她神情痛苦,剛想出聲安慰,不想夏嵐突然歎了口氣,伸手掏掏耳屎,再瞅了瞅指尖上的分量,一臉鄭重地將它揉成一坨,擦在坑神手背上,頗是自豪地說道:“小姐這耳屎是稀的,學名黃金耳屎,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值錢貨啦,你們這公傷不輕,勉強做個補償,好生收著,不用熱淚盈眶。”
說罷,她似是疲乏地打了個哈欠,眯著眼昏昏欲睡,卻是強打起精神拿著木棍仔細拍打道旁草叢,一寸也不疏忽。坑神看著手背上的耳屎,哭笑不得。抬頭看到夏嵐認真的側臉,他不禁一瞬晃神:在他的印象裏,一直以來,夏嵐都是個懶散無能任性妄為,而且還是個遠近聞名的廢物。即便身為奴仆,他從前也一直在心裏瞧不起她的,嘲笑她身為貴族又如何,這樣的身份倒還更顯得她的無能。
現在想想,那種想法,應該是源於嫉妒吧。他天生就能感應靈氣,卻因為身為奴仆不能修習,成日被那些貴族、戰士們驅使侮辱。可夏嵐明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隻因為胎投得好,生出來就高高在上,即便他心中如何瞧不起她,任然要對她俯首磕頭,唯唯諾諾,甚至用盡生命地去討好她,隻為了得到她心情好的賞賜、或者善待地不打不罵。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小姐也真是奇怪,她從來不像別人家的少爺小姐那般不把他們這些仆從當人,她心情好的時候會問他們的名字,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帶他們出去耀武揚威,還專讓他們指著那些貴族少爺打——說實話,這樣很是解恨。因為他們從前都是在奴隸市場買來賣去,在到吏法宮之前也伺候過好幾家貴族,這些年毆打的貴族少爺裏,不少都是他們曾經的主人,他們打的時候自然也是特別賣力,故而場場鬥毆都大勝而歸,從未吃虧。
這樣想來,坑神抬頭看著夏嵐,總覺得她身上鍍了曾他看不懂的光輝,她真的不像個“小姐”。他甚至從來沒見過夏嵐穿羅裙,永遠都是單衣配上草鞋或木屐、竟然還用草繩捆頭發和紮腰帶——即便是普通人家的男子,每日也會多少花些心思在體麵的裝扮上啊。她和那些貴族少爺衝突,總能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將對方逼得麵紅耳赤,她會走在街上挖鼻孔,她會詢問路邊的女孩兒,今日肚兜穿的什麼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