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室一片燈火輝煌,發條留聲機播放著輕曼的音樂,賓主圍坐在餐桌前,三人一邊用餐一邊用英語交談著,而他們談論的內容,居然就是這船上兩位年輕的中國人——尹正綱和楊攀。
“尹是個很執著的人,同時也很沉靜。”魯德曼對身邊的林渙英道。
“不僅如此吧。”林渙英淡笑道。
“沒錯。”魯德曼喝了口酒,用餐巾揩了揩嘴角,道:“他不僅沉著冷靜,還往往能抓住事情的關鍵,他不輕易出頭,這說明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很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他是個有著良好思考習慣的人,這一點,從這幾天桑蒂斯號上發生的事件中能看出來,而且,難得的是,他還很善良,很坦誠。”
“在美國我們是怎麼叫這種人來著?”魯德曼笑看著林渙英。
“BIG MAN。”林渙英舉起手中的高腳杯,道:“大人物。”
“看著吧,傑克,他遲早會成為一個大人物的。”魯德曼肯定地說完,又轉頭看著胡修文:“你說呢,胡?”
坐在旁邊的胡修文聽得魯德曼問他,放下手中刀叉,拿起餐巾揩了嘴角,才用他那標準的英國腔道:“林先生所從事的事業,哦,恕我直言,不正需要這樣的人才麼,為何不……”
林渙英懂他的意思,他笑了笑,輕輕擺手,道:“我所從事的事業,需要有人冒險,有人犧牲,卻也需要更多像胡先生一樣的人讚同和支持,我一向認為,隻要有變革的理想,就是我們的同事,這並不在於他是不是跟我一起去冒殺頭的危險。”
還有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幾乎是在兩人一見麵的時候,他就很喜歡尹正綱這個沉靜的少年,這與兩人的性格是不是相投、誌向是不是一致無關,隻是一種純粹的感覺,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投緣吧。打心裏講,他很希望尹正綱在成為自己的朋友之後,還能成為自己的同事,但他更希望尹正綱能按自己的想法生活,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已經完全進入了一個兄長的角色,把尹正綱當成弟弟一樣來嗬護。
很奇怪的感覺——林渙英想著這些,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由搖頭笑了笑。
“至於楊,他有著浪漫的英雄情節,正義而熱血,就我看來,在我的家鄉,倒有個職業非常適合他。”魯德曼又開始點評起楊攀來。
“哦?”胡修文難以相信在排華法案執行得最堅決最徹底的美國,會有什麼職業適合一個華人去做。
“你是說,牛仔?”林渙英立刻明白了魯德曼這個小小的玩笑。
魯德曼做了個“你猜對了”的表情,接著道:“其實,海盜這個職業也不錯。”
“作為一個經營海上運輸業的商人,科比,你這話可說得不大合適。”林渙英喝了口酒,打趣道。
“不不不,就我個人看來,海盜若是不濫殺無辜,其實也算是個浪漫的職業,很適合楊那樣的人。”魯德曼認真地道。
對於楊攀,林渙英倒是很讚賞的,雖然並未讀過什麼書,但懂得什麼叫大義,這一點從他為一個孤女怒殺清國貝勒就能看出來。他不缺乏衝勁,也很講義氣,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都是革命團體裏最需要的那種人,隻是對他,林渙英並不像對尹正綱那樣關注,這大約是因為像楊攀這樣渾身都是棱角的人比之尹正綱更能保護自己吧。
總之,整個晚餐過程三人都在熱烈地討論著,先是兩個年輕人,再是最近清國內風起雲湧的革命,然後又談到西方的資本世界,最後論題回到亞洲,很自然地談到了亞洲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環境。從日本的迅速崛起到東南亞作為世界原材料主要產地的重要性,再到東方睡獅的蘇醒,這三位接受過世界最頂尖教育的年輕人樂此不疲地發表著各自的觀點,直到晚餐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