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護士的帶領下,我來到療養院的花園裏,在那裏我看到了九年不見的媽媽。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正低著頭在本子上畫著什麼,嘴角邊還有一抹淡淡的笑意,這樣的她,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是那樣的溫柔恬靜!
“童女士,是上個月才轉來的,剛剛轉來的時候,她很不習慣,而且脾氣也有點不太好,不過適應了幾天之後,情況就好了很多,雖然現在她依舊不認人,但是對我們醫護人員還是認識的。而且她的兒子很孝順,會經常過來看她。”護士微笑著說道。
“兒子?”我疑惑。
護士馬上開口,還帶著一臉的笑意,“對啊,童女士有一個兒子,非常孝順,也很帥氣。當初也是他親自找到我們院長,還特意拜托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童女士,昨天他還過來了,跟童女士聊了半天的天,把童女士逗得哈哈大笑。”
我握緊手中的紙條,然後開口,“他不是她的兒子。”
原來這麼多年以來,鬱森一直在為我盡著一個子女該盡的義務。他是怎樣麵對媽媽的?當年媽媽的神智根本沒有辦法和人安靜相處,他花了多少時間才讓媽媽接受他的?媽媽有沒有像對待我一樣對待他?
“什麼?”護士顯然沒有接受我說的事實,再次問我,“他不是童女士的兒子嗎?”
“不是,我才是她的女兒。”我看向護士慢慢開口,“能問一下,今天我媽媽的情況還好嗎?能適合見我嗎?”
“哦哦,”護士好一會兒才回神,“可以,童女士現在情況很好。”
“謝謝。”
我向護士道過謝之後,在護士的注視下向著媽媽走去。我走得很慢,盡量保持著呼吸,生怕打擾到媽媽。在離媽媽還有最後兩步的時候,我發現媽媽畫畫的手竟然停住了,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她發覺到我了嗎?
“寧寧,你看今天媽媽畫的畫,好不好看?”媽媽抬頭,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看著我。
“媽媽,你,記得我?”我不敢相信,剛剛有一種感覺在告訴我,媽媽是認得我的。
“寧寧,媽媽在問你話呢?”媽媽伸手拉住我的手,把我一把拉到她的身邊坐下。“你看,這是媽媽剛剛畫的,你說,是不是很好看?”
媽媽的手很溫暖,有著初秋午後暖暖陽光的感覺。媽媽的眼神很專注,她看著本子上的畫,嘴裏還在跟我仔細描述著她畫的畫。這是媽媽嗎?我突然間有點疑惑了,以前的媽媽是那樣嚴肅的一個人,不苟言笑,而現在的她,笑容燦爛,整個人溫暖得讓我覺得她根本不是我的媽媽!是什麼讓她改變了?
“寧寧,你說好不好看?”媽媽叫我沒有回應,就又問了一句,還習慣性地搖著我的手臂。
“好看。”終於許久之後,我找回了我自己的聲音,“媽媽,你知道我是寧寧,所以你原諒我了,對不對?”
我看著媽媽,希望能從她的眼中,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可是媽媽隻是一直看著我,歪頭想著什麼。
“寧寧,你怎麼了?”媽媽問我。
“沒有什麼,我是寧寧。這樣就很好了,很好了。”我伸手攬過媽媽的肩,人不能貪心的,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媽媽能夠認得我,她不再恨我,厭惡我,能夠叫我寧寧,能夠看著我笑,這樣真的就已經很好了。
我和媽媽又在長椅上坐了好一會兒,她興高采烈地對我說著她認為有趣的話,然後見我笑了,她就跟著一起笑了,直到陽光變強,媽媽喊累了,我們才回的病房。我扶著媽媽在床上躺下,替她蓋好被子,而媽媽則拉住了我的左手,要我陪著她。
看著媽媽的睡顏,我真的不敢想象這是真的,其實這樣的場景我也想過很多次,隻是我實在不敢奢望。我知道媽媽一直認為當年是我沒有及時告訴她哥哥的情況,才讓哥哥傷心,選擇了一條不歸路。所以她討厭我,甚至恨我,這些我都已經接受了,今天決定來的時候,我也想過,如果現在的媽媽依舊恨我的話,那我就轉身離開,反正我已經當逃兵一次,我不介意再當一次,隻是今天真的讓我很意外。
“童老師,睡著了嗎?”是鬱森。
其實在病房門打開的時候,我就知道是鬱森來了,因為他的腳步聲總是那樣沉穩,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我鬆開與媽媽握著的手,然後起身,“鬱森,我有話想跟你說。”
療養院的走廊很安靜,幾乎沒有什麼人。陽光透過玻璃,靜靜地灑在地板上,就像是一地破碎的黃金。在陽光中,空氣裏的塵埃此刻都顯得那樣明顯。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我和鬱森麵對麵站著。
“謝謝。”我說。
“這是我的責任。”鬱森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