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劉摯友說,當晚著火是意外。他們醫院剛剛建立,再加上是私人醫院,病人不多,設備也不齊全,停電是常事兒。當時恰逢停電,他和另一名叫方濤的醫生安排所有的十個病人睡下,然後兩個人輪流值夜。輪到劉摯友休息時,他就在藥房裏間的宿舍裏睡覺,衣服都脫了,後來有個叫趙一多的病人非讓給他開安眠藥,否則睡不著覺。他就給他開了少量安定,不料趙一多大喊“不夠”,兩人起了爭執,趙一多碰倒了藥架子,酒精瓶被摔碎,酒精濺到蠟燭上,就發生了火災。
我如實記錄。又問:“後來你見過方濤醫生嗎?”
他搖搖頭,顯得很落寞:“我一醒來就在這裏了。有他的消息嗎?我的其他病人還好嗎?”回來的路上,薛隊問我怎麼看待這個人。我說:“思路清晰,情感自然,倒不像精神病。您怎麼看?”薛隊點了一支煙:“你說得有道理,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不 過如果真像劉摯友說得這麼輕巧,這案子就完全是一起事故了。”我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是職業病犯了吧?這會兒蘇玉甫過來說:“剛才內勤聯係西北大學和劉摯友的原籍了,確實有這麼個人。不過因為傷者麵部包紮得太嚴實,所以比對不了照片。”
薛隊說:“不過,劉摯友的話倒是次要。主要是那塊手表。精神病院裏的病人身上是不允許攜帶金屬物或者飾品的。所以大概能判定他就是劉摯友。當然還要看接下來對另外兩個幸存者的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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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傷者比劉摯友嚴重些。全身 45%二度燒傷,雖然生命暫無危險,但恐怕要進行很長時間的康複治療。他的整個頭部也被包著,身上比劉摯友多插了一些管子。見我們進來,他顯得有些驚恐,眼睛睜得很大,五官都擠在了一起,加上臉上的紗布跟管子,有點兒像外星人。
薛隊先問他:“你叫什麼名字?”他不說話。眨了一下眼睛,倒真像是外星人麵對地球人的表情。我大聲說:“嘿,問你叫什麼呢!”
旁邊一個護士手裏的瓶瓶罐罐在地上開了花。她尖叫著:“哎喲,你瞎嚷嚷什麼?這是病房!沒素質!”
“你有素質,動靜一大連個盤子都端不住!”薛隊說:“行了!孫小聖,你給我閉嘴!”病床上那位竟哆嗦了起來:“我叫劉摯友,是那家醫院的醫生。”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你再說一遍?”薛隊暗示我別露相。我又正色道:“你把你的證件號和家裏的電話號碼說一下。”
對方報了身份證號,又說:“我叫劉摯友,安徽人,西北大學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他吃力地抬了抬頭。這時,那個護士又要給他打針,半天沒找到血管,搞得他咬牙切齒。完事後,他對護士說:“姑娘,你這紮針手法不對啊。我建議你平時沒事兒的時候用針頭紮點滴管練習練習!”“老家的電話呢?”“我老家沒電話。老家……沒人了。”“這裏有什麼親戚朋友嗎?”“除了方濤就沒有了。他怎麼樣了?”
我知道此刻不能像之前一樣被人牽著鼻子走了,反問:“你把當時著火的經過跟我說一下?”
“當時著火?”對方好像嗆了一下,氣喘籲籲,“我早就跟院長說過,跟上麵協調協調,老這麼停電不是辦法,有時候是人命關天的事兒!你說說,病人晚上吃藥、換藥是常事,再說每個病人服藥的時間都不一樣,服的藥物也不一樣,有的要吃齊拉西酮,有的要吃氯丙嗪和利培酮。萬一弄錯了怎麼辦?有可能要出人命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火是怎麼著起來的?”“我不知道!當時我在值班室值夜,方濤在藥房休息。後來我打了個盹兒睡著了,火就燒起來了。”忽然他一臉驚恐,絮絮叨叨:“這是我的責任,我的責任……”我和薛隊對視了一眼,問:“你們那裏晚上給不給病人吃安定一類的藥?”
對方的回答斬釘截鐵:“當然不。我們醫院從來沒有安定。我們是以康複和救助為主的,那些藥隻有正規的大的治療醫院才有。進那些藥是需要批文的!”
這就怪了,難道說醫院裏有兩個醫生都叫劉摯友?顯然不太可能。那麼他們兩個至少有一個人在說瞎話。為什麼說謊?是因為說謊者是精神病,還是因為這起著火事件有更深的陰謀?我感覺黑暗裏好像打開了一扇門,但推門一看,裏麵仍舊是一片漆黑。
從醫院出來,我和薛隊一路無話。然後他接了個電話,告訴我:“醫院院長可能跑了。現在網上正在給掛逃犯。隻剩下最後一個幸存者了!”我說:“不會又是一個劉摯友吧?”“但願是趙一多!”
除了輕微的燒傷外,第三個幸存者行動基本自如,是在民警的陪伴下來到隊裏的。這個人 30歲上下,方頭大耳,目光有神。他的第一句話令我們精神一振:“我叫方濤,是醫生!”
但我馬上冷靜下來,問他:“你的證件呢?”“證件?”此人忽然激動起來,“你們家著火了你還能什麼東西都齊全嗎?別把我當犯人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