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鈞擺擺手,從地上撿起煙,說道:“我早戒了。還好吧,挺習慣。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沒啥不滿足的!”
胡忠慶大笑道:“習慣就好,習慣就好!早就想找你聊聊了。老金受傷以後,這事情全壓過來了,千頭萬緒的也顧不上。”
雷鈞心裏那個別扭,要趕上半年前那脾氣,早就對這假惺惺的樣子不耐煩了。雷鈞不說話,胡忠慶仍舊若無其事的樣子:“到了咱們這裏,就要耐得住寂寞。能安心地在這兒待幾年,很不容易。老場長一待就是十八年,我也快到十個年頭了。十年啊,人生有多少個十年?最美好的時光全搭在這了!”
“是啊!要不是我,老金至少還要待上三五年才會離開這裏!”雷鈞幽幽地應道。
胡忠慶點點頭:“這事你也不要再往心裏去,這都是命。那天我還在勸他,我說還是讓我去吧,別什麼事都往前衝,畢竟年齡擺在那兒。他不聽,他就是這脾氣,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唉……”
“場長,今天您找我應該有什麼事兒吧?”雷鈞打斷了胡忠慶的話。
胡忠慶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彈了彈煙灰,一副不經意的樣子:“你對昨天的事怎麼看?”
“啊?”雷鈞有點裝傻充愣,“什麼事?”
“小雷,你不會對我也有看法吧?昨天的事我是有點過激了,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但我也是為了工作,對事不對人。老趙資格老,小孫脾氣耿直,平常幹事都釘是釘鉚是鉚,認真負責,這我都知道,也不會往心裏去的。”胡忠慶一邊把玩著手上的半截煙,一邊說道。
雷鈞點點頭:“我希望如此。他倆我接觸的也不多,但老趙氣得夠戧,您要是有時間還是多找他聊聊。”
“是的,是的。”胡忠慶說道,“他喜歡較真,業務素質呱呱叫,就是這個脾氣改不了,誰都不放在眼裏,在師裏都掛上號的!”
雷鈞笑笑,他已經猜出來胡忠慶後麵要講什麼,所以選擇了沉默。胡忠慶掐掉手上的煙頭,起身打開了窗戶,一陣寒風襲來,兩人都不由自主地縮了下腦袋。他轉身又點上了一支煙,用力吐出一口說道:“我剛跟熊得聰和其他幾個幹部也說了,咱們這幹部隊伍首先要團結,團結才能辦好事嘛。”
雷鈞點頭稱是。
“關於昨天的事情嘛,我也聽了幾個幹部的建議,大家的意見都很明確,該處理的要處理、該檢討的要檢討!我的意思是,事情就到此為止了,而且也是因我而起。讓他們寫個檢討,我再找個時間和他們聊聊,這個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這也不是什麼體麵的事,能保密就保密,別給人留下個紀律渙散、班子不團結的印象。”胡忠慶說這番話的時候,一臉凜然之色。
“場長,想聽聽我的意見嗎?”雷鈞問道。
胡忠慶有點緊張起來:“說吧,找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建議。”
雷鈞說道:“我同意這個事情不要往上報,而且我也明白您的意思,該勸的我也會勸。但此風不可長,如果我們處理不當,隔閡勢必會越來越深,影響整個農場的安定團結。所以,我的想法是,您自己這邊也檢討一下。我和老熊還有其他幹部,都輪流去做做他倆的工作。”
“很好,你有這種大局觀非常難得!但是,你想過沒有?下級頂撞上級本來就是違反紀律,我再站出來公開檢討,那不是更助長了這種風氣嗎?以後大家都這樣,無組織無紀律,這個農場還怎麼管理?”胡忠慶提高了音調,大聲說道。
雷鈞搖搖頭:“我覺著這個事不必上綱上線,官兵平等、民主決議也是我軍的傳統。再者,以老趙的資曆,好像是全師唯一一個五級,業務上的尖子,咱們不能把他當普通士兵看待。”
胡忠慶麵露不悅,先搖頭後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個事我再想想吧。你自己這邊的工作呢?昨天不是說要找我談嗎?”
“有些想法,我都寫下來了,沒帶在身上。我看,等這件事處理完了,我再單獨找時間詳細向您彙報。”雷鈞對胡忠慶岔開話題,心裏很不痛快,根本沒興趣再提自己花了心思弄的那些計劃。
胡忠慶的不開心已經全寫在了臉上:“好吧,反正有些事情得從長計議。要解決的事情太多了,等到開春,連放屁的時間都沒有了!”
“那我先回去了?”雷鈞起身告辭。
“嗯!”胡忠慶點點頭,提醒道,“老趙那邊多觀察觀察,有什麼事情通個氣!”
雷鈞真的是哭笑不得,帶上門,突然煩躁得一腳踹在牆上。
雷鈞還沒來得及去兌現自己對胡忠慶的承諾,悶在屋裏兩天的老趙,突然請了三天假。回來的時候,關於老趙要調動的傳言就已經在整個農場傳開了。大聖還是寫了份檢討交給了熊得聰,後來雷鈞也沒有聽到胡忠慶再提那場衝突。
四、雄兵漫道
D師農場管理員雷鈞,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漫長的冬季。這個冬天,在他的日記中被形容成“三飽兩倒、深度頹廢、不知所謂”。
偌大個農場,兵不多,但分工細致、涇渭分明。牲畜由專人養護,其他人則在冬天裏無所事事。雷鈞更是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徹頭徹尾的閑人。幸好還有書讀,還有一段激情的歲月值得他反複不停地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