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小子,瞧你這精氣神,還後悔沒去北大嗎?”某陸軍學院門口,雷嘯天拍著兒子的肩臂仰頭大笑。
雷鈞回頭看著莊嚴肅穆的軍校教學樓,依依不舍。
“軍校畢業,就意味著真正的軍旅生涯才剛剛開始!把對這裏的感情,留給你的兵們去吧!”
“走啊,還愣著幹什麼?副司令親自來接你,還委屈你了?”
……
“我這麼大個官,喝酒還得趕時候。第一,兒子回家;第二,太陽打西邊出山!”雷嘯天迫不及待地拿過兒子的酒杯滿上,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說道,“來,托你的福,老子敬兒子一杯酒!”
“肝都快成石頭了還要喝!”劉雅琪板起臉來嗔罵。
雷嘯天哈哈大笑:“別聽你媽的,自個兒喝不了見不得別人喝!”
……
“衝啊!”雷嘯天須發賁張,回頭鄙夷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兒子,揮起槍獨自向前衝鋒。
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父親的身影在彌漫的硝煙中越行越遠。呼嘯的炮彈、子彈在空中交織出一道道炫目的線條,時而在他的身邊和腳下跳躍。
當父親的身影徹底消失,伏身地麵的雷鈞,如夢初醒,不顧一切地躍身而起,向著父親前行的方向追去。
滿目狼煙,父親已不知所蹤。
“爸爸,爸爸,你在哪裏?等等我……”雷鈞聲嘶力竭地呼喊著。
硝煙散盡,四周一片空曠,沒有敵人、沒有戰友,死一般的沉靜。
一輛白色的救護車,迎麵駛來,耳邊響起刺耳的鳴笛聲。
“爸爸!”雷鈞驚恐地一頭撞向了前座的後背。他抬起頭來,甩甩腦袋,茫然地看著前排的徐清宇,又扭頭看向窗外。一輛救護車從右邊超越,風馳電掣地向前駛去。
“醒啦,小雷?”徐清宇抬頭看著後視鏡,柔聲說道。
“這是到哪裏了?”雷鈞問道。
“進北京城了,再有半個小時就能到!”司機答道。
“師長,您說我父親能挺過這一關嗎?”雷鈞紅著眼睛,惶然問道。
徐清宇輕歎一聲:“我應該早告訴你的……”
雷鈞閉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這次一定要好好陪陪他,興許能有奇跡。你們父子倆,本來不應該這樣的……”徐清宇欲言又止。
隱藏的傷口突然之間崩裂,透徹骨髓的抽痛如浪潮般洶湧地襲來,上尉的嘴角不停地抽搐著,渾身顫抖,不能自已。
越野車緩緩地駛入解放軍某醫院。幽靜的高幹病房樓被一片火一樣的楓樹林包裹著,通往那裏的小道鋪滿了未及清掃的落葉。一位高大的中校,麵色凝重地衝著走下車的徐清宇行禮。
“首長,我父親……”雷鈞未語哽咽。
中校輕輕地拍了拍雷鈞的肩:“剛剛又昏迷過去了,一個小時前,還在念叨你的名字。”
雷鈞長舒一口氣,甩開二人,疾步向大樓走去。
“聽我說,小雷。”中校緊追幾步,抓住雷鈞的手臂說道,“阿姨現在情緒不穩,千萬不要問太多。等會兒主治醫生會告訴你注意事項,一定要冷靜!”
雷鈞狠命地點頭。
三號病房外,十多個軍官和醫務人員神情肅穆地站成兩列。看到雷鈞過來,眾人一陣輕微的騷動,然後都向他投來堅定的眼神。兩鬢斑白的主治醫生,拉住雷鈞低聲叮囑:“你母親一個人在裏麵。將軍現在的情況很不穩定,耐心地等他醒來,千萬不要打擾到他。”
偌大的病房,冷得徹骨。眼前的場景,讓雷鈞心如刀絞。一襲黑裝的母親,瘦小的身軀背對著房門,埋首床前。她在喃喃地低語著,又像是在低聲吟唱。冰冷的器械上閃爍著怪異的光芒,巨大的氧氣瓶像一隻猙獰的怪獸橫亙、突兀在病房裏。
看不到父親的臉龐,他應該在安靜地聽著母親的絮叨,或者,已經在歌聲中甜甜地睡著了。他就這樣癡癡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沒有勇氣再向前移動一步,任憑洶湧的淚水從臉上無聲地滑落。
母親一直沒有回頭,除了父親,這個世界仿佛一切都與她不相幹。哪怕是多年未見的兒子近在咫尺,也像是渾然不覺。
好久好久,像過了整整一個世紀,他鼓起勇氣向前邁出了一步。終於看見了父親。那張曾經飽滿堅毅、不怒自威的麵孔,如今頰骨隆起,像刀削般蒼白安詳,看不到一絲血色、一絲生氣。
“媽媽。”雷鈞俯身摟住母親的肩膀,怯怯地叫道。
劉雅琪肩頭顫動,緊緊地抓住又撥開兒子的手,慢慢地站起身來,她的臉上看不到悲傷。望著淚眼婆娑的兒子,她舉起了右手,用力地向他臉上揮去。
“出去!”劉雅琪低微的聲音不容置疑。
雷鈞低頭閉目,雙膝跪地。劉雅琪再次揮起了右手,又輕輕地放下。那一刻,胸口猶如突遭重擊,痛得她無法喘息。這個心力交瘁的婦人,終於徹底崩潰。眼前一片模糊,手扶床沿,她輕輕地癱倒在地……
夜已經深了,病房外和臨時開辟的休息室裏擠滿了人。幾個小時前,醫院正式通知了軍區。脈搏、心電圖和所有先進的醫療監測設備都顯示,將軍這一次可能永遠也醒不來了。將軍身邊所有的工作人員、軍區首長,悉數來到了醫院。等待告別的時刻,讓所有人備受煎熬,他們都在默默地祈禱著、期盼著奇跡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