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國沒有再堅持,但這一年來性情大變,抱定了升職無望,工作上不求無功但求無過,並且牢騷滿腹、怪話連篇。他毫不避諱地跟一些幹部說,之前自己可能對團長有些誤會,但團長不讓他轉業,就是為了報複他,想要從精神意誌上徹底地擊垮他。這話傳到邱江耳朵裏,他也很無奈,在內心深處,他其實是很同情張建國的,設身處地去想,誰碰到這事都不可能不發牢騷。
後來為了少給張建國添堵,一營的工作,他開始下意識地有意無意地直接去找連隊。越是如此,越是讓張建國感到不舒服,還有任職不到兩年的一營長,也覺得委屈。時間久了,兩個人都覺得被架空了,發發牢騷也是在所難免。邱江也曾經試圖找過徐清宇和師裏的其他首長,希望能給張建國調動一下,哪怕平調到其他後勤單位,但師首長們吃了秤砣鐵了心。可是同情歸同情,見到張建國那張臉,他就不由自主地從心底騰騰往外冒火,和他講話怎麼也和氣不來。
邱江的秉性,在二團乃至整個D師高層中盡人皆知。人緣好又低調務實,很少公開與人交惡,私下裏也從不說別人壞話。雖然在人際關係上,他未必能做到八麵玲瓏,但卻是軍事主官中少見的好脾氣,忍耐力超強,不惹毛了是從不發火的。不過,他一旦急眼,那就是碰到天王老子也敢上去咬一口。這些年他自己也很鬱悶,和張建國的恩恩怨怨,是他感覺自己做人最失敗的地方,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挽回他對自己的偏見。
言歸正傳。邱江支走了張建國,心裏隱隱感到一絲不安。這個張建國今年轉業已成定局,在部隊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數了,自己還這般沒鼻子沒臉地上綱上線,的確有點太小家子氣了。正思忖間,秦達陶咋呼起來:“團長,您要是想罵我幾句解解氣,我就受著。可您要是想處分我,那我可就冤到家了!”
邱江隨口應道:“你的處分還背少了嗎?哪次不是自找的?”
秦達陶來了勁兒,斜眼盯著一旁若無其事的雷鈞說道:“九連太欺負人了,這雷連長和老胡穿著一條褲子,兩個人知道我們指導員不在家,合著來欺負我老秦一個人!”
“秦大炮你閉嘴!誰敢欺負你啊?你說,誰敢欺負你?誰不知道你秦大炮霸道,躲你還來不及呢!”邱江這會兒真有點冒火了。
秦大炮還真不是浪得虛名,脾氣一上來,壓根兒就不看人臉色,矛頭直指雷鈞:“雷連長估計是在農場裏憋壞了,回來就拿我三連開練。慫恿自己的兵挑事不說,看看我那小排長,被他嚇成什麼樣子……”
邱江沒等他說完,一拍桌子:“秦大炮你別太放肆!沒你這麼護犢子的,還滿嘴跑火車!你那個娃娃臉排長,跟你一樣不是個省油的燈!他跟著你不挑事才怪,還會被人嚇著?”
“胡攪蠻纏!”雷鈞在沉默了很久後,終於忍不住開口表達自己的不滿。
邱江沒理會雷鈞,盯著胡海潮道:“你來說說,是個什麼情況?”
胡海潮便如此這般地把他了解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卻有意無意地隱去了劉良可能被打傷的細節。邱江聽他說完,問道:“就這些?”
胡海潮點點頭,那邊的秦達陶好似也沒有什麼異議,跟著微微點頭。雷鈞卻冷不丁說道:“前麵的細節我們還沒了解清楚,但我們那個士官肯定被他的兵打了,並且身上還有血跡!”
邱江臉上掛不住了,轉而問三連連長:“秦大炮,你剛跟我說什麼來著?是誰在欺負誰?你們三連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嗎?”
事情的來龍去脈,秦達陶其實並沒有弄清楚,這會兒聽兩個人講得合情合理,心裏沒了底,可嘴上卻不服軟:“即使他們的兵挨了打,那也是學藝不精。為什麼掛彩的不是我們三連的人呢?”
“秦連長你真敢講,一個兵對一群兵,真掐起來了,你說說誰吃虧?”胡海潮鼻子都氣歪了。
秦達陶學乖了,見團長沒有反應,才回擊道:“老胡你別這麼說,就我三連兵們的素質,隨便拉一個班就能把你們九連這幫殘兵敗將給全滅了!”
邱江額頭上一根青筋暴起,指著秦達陶的鼻子:“牛皮太厚也不怕挨槍子!”
秦達陶滿不在乎,脖子一揚說道:“是騾子是馬,拉出去遛遛嘛。”
胡海潮接口道:“你三連是全訓單位,咱們連一直在執勤和休整。”
秦達陶牛眼一瞪:“怎麼了?”
胡海潮咬咬牙:“你給我們三個月的時間!”
一直在告誡自己沉住氣的雷鈞,被這個蠻不講理的三連連長徹底惹毛了,一拳擂在牆上:“老胡你別跟他囉唆,比就比,我們怕你不成?”
這一聲吼,把個邱江和胡海潮全震住了。胡海潮看著自己的搭檔,像在看一個怪物一樣,一臉驚恐。秦達陶也被嚇了一跳,但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哪裏能容得了一個新連長把自己的氣勢壓下來?團長在場,又不便一再挑釁,於是他換了張臉笑嘻嘻地說:“哥們兒,我們要是贏了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