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們轟然叫好。
邱江話不多,繼續說道:“我補充下參謀長宣布的規則,增加一局,三連長和九連長先比。三個回合,先比器械,然後四百米障礙,最後一項是步槍精度射擊。”雷鈞心頭一熱,剛才還在擔心沒機會說出口,沒想到團長直接就宣布了。他知道,肯定是張義後來找了團長。而且這三個科目,都是他最擅長的,也是張義最清楚的。
和誌在必得的九連長相比,三連連長秦達陶,卻是一臉凝重,有苦說不出。器械是他的短項,這個科目對幹部們也沒有特別要求,因為很多動作是技巧性的,講究身體柔韌性,也就是越年輕越有優勢。秦大炮自從當了幹部,特別是當了連長後,除了偶爾在單雙杠上玩玩引體向上和杠端臂曲伸外,至少有三五年沒有正經八百地練習過了。他終於後悔當初自己太過自信,應該早點兒去找團長商量商量。現在已經宣布了,隻能橫下一條心,硬著頭皮上。
別看秦大炮蠻不講理,粗人一個,到了真較勁的時候,還是懂得講究策略的。汽車連器械場上,秦大炮不動聲色地讓雷鈞先上,其實他心裏沒底,料定了這一局凶多吉少,這叫謀定而後動。雷鈞沒想太多,自信滿滿地活動了下筋骨,看了眼笑容滿麵的張義,然後上杠輕點幾下,便將身體蕩開,再一使力連續來了三個雙臂大回環,身體掄得像風車一樣,嚇得一些膽小的兵閉著眼不敢往上看。整個過程不過一分鍾,雷鈞一氣嗬成後便飄然下杠,神態自若。
九連連長的這套動作,當過兵的都知道,那是絕對的驚世駭俗。因為這是專業運動員的訓練項目,已經遠遠超越了部隊訓練大綱的要求。這套動作不僅難度高,而且非常危險,有些部隊甚至嚴令禁止兵們去玩。整個二團會玩和敢玩這個動作的隻有寥寥數人,並且早已是陳年往事,這幾個人全都出在老偵察連,也就是當年的張義和他的部下。在場的幹部倒是有不少人有幸見過,但那幾百個來助威的士兵,都無一例外地第一次親眼目睹,所以,騷動不言而喻。如果不是王福慶早就讓胡海潮交代下去,不準兵們起哄,九連的兵們能把臉盆敲成馬蜂窩。
秦大炮張嘴瞪眼,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張義見他這副模樣,心裏樂開了花,故意大聲地對一旁的三個團首長說道:“小雷太保守了,六年前,我可是親眼見他玩過單臂大回環的!”
邱江樂嗬嗬地點頭回應:“嗯,我也聽說過。今天就別玩了,別給咱三連連長太大壓力。”
秦達陶臉上紅一塊黑一塊,從來沒人讓他這麼難堪過,他恨不得一腳跺出個地洞,然後跳下去再把自己給埋起來。
“怎麼了?重在參與嘛!”邱江看著似乎有點畏難不前的秦達陶,麵露不悅,半提醒半安慰地說道。
兵們齊刷刷地都拿眼看著他,眼裏充滿了期待。秦達陶知道此劫難逃,他深呼一口氣,腦子裏嗡嗡作響。他無比悲壯地走上前去,索性橫下心來玩起了力氣活,“吭哧吭哧”一口氣做了一百個引體向上。這要是換上平素,三連長的表現也夠嚇人的,但這一次,兵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用任何人評斷,兩個連長的第一回合,高低立分!
憋了一肚子氣的秦大炮,使出了渾身解數,終於在四百米障礙上扳回一局,挽回了一點顏麵。但他勝得並不輕鬆,也沒有贏得喝彩聲。一分三十九秒,這樣的成績,隨便拉出個連隊都能找到幾個人。當然,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兵,還是難能可貴的。雷鈞比秦達陶慢了不到兩秒鍾,如果不是腳下打滑,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這結果還真不好說。
到了第三回合,秦大炮終於服了。他不知道,六年前在同樣一塊場地,他的對手為了賣弄射術,證明自己的卓越,曾經在一個中將的眼皮底下打出一個十字星。這會兒,雷鈞故伎重演,又用最後的十發子彈打出個正十字。二十發子彈打了一百九十一環的秦大炮,心裏五味雜陳,他很清楚自己和這位比他小了整整五歲的上尉之間的差距,不僅是技不如人,那種舍我其誰的膽識和他骨子裏流露出的霸氣更讓他自慚形穢,碰到這麼一個神一樣的對手,生猛的秦大炮隻能空歎“既生瑜,何生亮”!
所有人都在忘情地為神乎其技的九連長叫好,而此時的雷鈞,卻默默地走到一旁,背對著兵們,黯然神傷。父親蹣跚的背影和執拗的眼神,呼嘯的子彈和滿地的狼煙……那一幕往事,像黑白膠片,在他腦中更迭閃現,他的嘴裏輕輕地呼喚著父親,眼裏泛起了淚花。
細心的張義發現了肩頭微聳的雷鈞,他悄然地走過去,輕輕地摟住他的肩膀,小聲勸慰:“你父親肯定會為你驕傲的!”
雷鈞吸吸鼻子,音帶哽咽道:“謝謝你。”
邱江遠遠地看著雷鈞,內心也是百感交集,隻有他和張義知道雷鈞為什麼傷感。整整六年,物是人非,當年那個桀驁不馴、目中無人的副司令員之子,如今肩負重任的九連連長,完成了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議的逆轉,絕地重生、鳳凰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