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班的時候(1)(1 / 3)

“為什麼您不唱?”他問道。

“我正唱著呢。”

“我沒有發覺您在唱。”

“那麼我告訴您,我正唱著呢。”

“那麼我也來告訴您,我沒聽到。”

“這就對了。”我說,“您聽不到我的聲音,因為我是用內心唱歌。”

——馬萊爾巴《蛇》

這天早晨,已經到了上班的時候,我仍然伏在辦公桌上睡得紮實,可以理解的是,陪伴我的有個好夢。夢的內容美不勝收,可在這裏我不想實錄,我明白,誠實並不比撒謊容易。這麼說吧,我做的這個夢跟性有關,以至於上班的電鈴一把我叫醒,我首先發現的就是,我的陰莖已硬如梨木(我家牆上掛著一根精雕細刻的梨木拐杖供觀賞用)。我知道覺中得夢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即使得的是春夢,也沒什麼不妥。我從報紙的科學版上看到過科學家的釋夢文章,文章稱,人在睡眠中都要做夢,隻不過醒來後有的人還能記住,有的人已印象全無;文章還稱,人在睡眠中所做的夢,一半以上有色情因素。我現在提到我做這個夢的意思是,辦公室這種地方,實在不是理想的睡覺之處。不很規範的反定理為:家是理想的睡覺之處。

一般來講,正常的睡覺都該在家中進行,因為睡覺不僅和性事有關,而且經常就能指代性事,它屬於一個人最不願示人的隱私部分。有一本著名的書上就寫過這樣一個著名的事件,一個男人在向一個女人求歡時,他說的既不是學名“性交”,也不是說的土名“操逼”,他說的是:“我和你困(睡)覺。”也許有的人還能為在家裏睡覺找到其他理由,諸如安全穩定肅靜什麼的,不過那都不足為訓,在家之外,我也可以找到無數個安全穩定肅靜的睡覺場合。我固執地認為,我的解釋是這樣合理的解釋。在家裏睡覺,有著良好的私秘氛圍,不管覺前還是覺後,解決起性的問題來都能隨心所欲從容不迫(如果沒有性對象,在家裏手淫也比在別處手淫更理直氣壯)。當然也有人是在酒店包廂野外草地或辦公室的辦公桌上睡覺性交的,但那大多是因為在家裏做這樣的事情有諸種不便,而不是他們喜歡酒店包廂野外草地或者辦公室的辦公桌的程度超過了對家的喜歡。至於那些願意偶爾換換情調改改口味的人就另當別論了。比如我現在,如前所述,我已硬如梨木,此刻要是睡在家中,我會幹些什麼不言自明。可現在我睡在辦公室裏,別說我才硬如梨木,即使我已硬如鑄鐵(我家防盜門上那根又粗又長的鑄鐵門栓可以提高門的安全程度),我又能有何作為呢?此時,隨著上班電鈴聲和走廊裏雜遝零亂的腳步聲把我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我連再去重溫一遍夢中所曆的賞心樂事都顧不上了,我隻來得及提醒自己一句,上班的時候到了——當然了,我說的是別人上班的時候。

是的,說到這裏,我得插上一句,我現在所說的這個上班的時候,是早晨,是別人上班的時候。我早晨不上班,早晨我下班,早晨是我下班的時候。屬於我的上班的時候,是晚上。

我從辦公桌前的椅子裏彈跳起來,順手把一份什麼材料杵到眼前,背對著辦公室的房門左右滑步(這樣,有人進屋就看不到我褲襠隆起的前邊了。我牛仔褲裏穿的不是厚厚的棉褲,而是貼體的毛褲)。報紙上的科學家還說過,剛睡醒時,不要立刻做出劇烈動作。應該先睜開眼睛躺一會兒,再慢慢起身坐一會兒,這樣對心腦血管都有好處,尤其是中老年人。如果睡在家裏,我總是用科學說法當生活指南的,哪怕房子著火了,睡醒後,我也要先睜開眼睛躺一會,再慢慢起身坐一會,然後才去救火或逃命。可你知道,我現在不是睡在家裏,是在單位,在單位的時間就是工作的時間,工作的時間不允許睡覺。當然實在耐不住困倦小睡片刻,別人看見了也能理解;可如果不僅睡了,還用科學的方法去睡,那讓人知道就未免過分了。所以,此時此刻我不敢科學,隻能一驚醒過來就跳起身子,連眼睛是否睜開了都不去顧及:前述問題中第六大點中的第四小點……我出聲地嘟噥著手中的材料,既是做樣給隨時可能走進屋來的別人看的,也是用毫無色情內容的紅頭文件臨時為我做閹割手術,幫助我軟化陰莖那種不合時宜的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