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韓落的對視麵前,我和蘇木都具備抽身而出的最大可能。
蘇木說,韓落僅僅是她父母的惟一女兒。蘇木說,小冉,你和她如此相像,很多次我都以為她已經回來了,我寧願相信她從沒有離開過。
是的,離開。離開使我們之間的對決開始若隱若現。
我在一場霧裏奔跑,跑久了全身便浸潤了許多水分。這些水分蒸發時所帶來的景象,很容易就雜亂無章地疊加在一起,像一片高低起伏的梯田。色調單一,形容無緒。
記得與蘇木一起待在圖書館的那些日子,我總是去問蘇木同一個題目,並且樂此不疲。而我問的最多的一個問題是,蘇木,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呢。
整體苗條,局部豐滿。
從那時候起,我一直醞釀著每天怎樣去七手八腳地打他一拳。直到遇上秦南,這樣的醞釀便戛然而止。
我不得不承認,秦南對於他家鄉哈密瓜的描述,一度使我跌進一個甘甜可口的無底深淵。那個深淵四壁光滑,讓人無從捉摸,我想我隻剩下淪陷了。
在一個晚霞近乎泛濫的黃昏,我大汗淋漓地跑到秦南反複投籃的球場邊,對著同樣大汗淋漓的秦南招了招手。秦南抱著球靜止了幾秒鍾,隨即丟了球跑了過來。
有什麼事嗎,小冉。秦南的嗓音因幹澀而略顯嘶啞。
秦南,你可以像愛籃球一樣愛我嗎。我沒有等到秦南的回答,我甚至覺得那天的晚霞難看得近乎捉弄。
我跑了很久很遠很久遠,耳邊有呼呼的風聲擦過,眼角不斷有陌生的麵孔聚集起來。
我看見很多人帶著各色各樣的麵具,似是而非地麵麵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搖頭晃腦。這使得他們的身影近乎縹緲,言語一再遙不可及。
這時候我突然想念蘇木。這種想念隨著我的奔跑一路跟蹤過來,並迅速越過我的頭頂像一株不斷生長的向日葵一樣開始節節向上攀升,無可遏止。
秦南在一個陰雨連綿的下午,截住了我趕向宿舍的步伐。
小冉,我決定了。決定了比愛籃球還愛你。
我喜極而泣。眼淚流過嘴角的時候,我聞到了哈密瓜的芬芳。我用力地點了點頭,雨點更密集地砸下來。
秦南像小時候爸爸攬過媽媽那樣攬過我。傻孩子,別哭了,相愛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後來我終於得知秦南家鄉的哈密瓜好吃的原因。適宜的土質加上相對較長時間的日照,還有較大的晝夜溫差,這些便會導致哈密瓜的糖份含量相對較多,吃起來固然更加清甜可口了。
我的愛情品嚐起來同樣清甜可口。我和秦南呆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而蘇木,他也開始一個人行色匆匆。
一些熟悉的人,還有一些陌生的交集。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和秦南打電話時,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拿電話那隻手的臂彎處的癢,幾乎很難撓得到。這讓我很著急,然而更讓我著急的是我無法去解釋它。
蘇木說,那是人類基因重組時所犯下的一個小小過失。
這是什麼破理論。我義不容辭地責問他。
這是社會主義經典唯物論,比達爾文的進化論要出類拔萃得多。
我看見蘇木若無其事地躺在地上,我跑過去踢了他一腳,以確認他是否真的睡著了。他紋絲不動,直挺挺的像條死魚,過了好一會兒才煞有介事地咀嚼了幾下嘴巴,還很隨意地翻了一個身。
蘇木,你裝死的技術含量,比我想象中要高許多。
蘇木這時候便慢悠悠地爬起來,一言不發地走開。
我跑到秦南練習投籃的球場邊,對一個桔紅色的塑膠籃球做花裏胡哨的鬼臉,它在空中竄來竄去的得意模樣逐漸讓我咬牙切齒。
你別得意,秦南會收拾你的。我忿忿不平地嘀咕道。
秦南帶著一陣風走過來。我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他邊喝邊來回地摸著我頭說,小冉,時間好像過得真快啊。我看見秦南的喉結有節奏地翻上翻下,言語含糊不清地飄過來,像飄忽不定的煙火一樣,很快將我的整個視野覆蓋。
秦南莫名其妙地感慨的時候,我便看見時間像著了魔的車輪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地向前飛馳。我從車輪上跌下來,熟悉的風景擦過我臉龐在不遠處定格,我已經開始了某種意料之外的追逐。
大二下學期的時候,更接近夏天的時候,是一段青春從蓄勢待發到支離破碎的時候。我踏著青春的碎片一路行走,腳底有血淋淋的傷口直抵骨髓,寒冷從傷口貫穿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