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等你在蜂蜜蛋糕的香味裏(2 / 2)

可路小時卻真的出現在周一麵前了。她高了,胖了,臉色紅潤,長發齊肩。她來買蛋糕,她一眼就認出了周一,她歡喜地喊,周一!你真的還在這裏!周一也認出了路小時,但他隻是點點頭,笑了笑。路小時旁邊,站著一個男人,風度翩翩,氣宇不凡,看起來跟她很般配。

周一冷淡讓路小時的欣喜顯得窘迫,她拿了蛋糕,匆匆走了。其實,那些蛋糕,是專為路小時做的。它們一直等著路小時來品嚐。

十分鍾後,路小時跑了回來,她舉著蛋糕,周一,謝謝你記得蜂蜜蛋糕的味道!

可周一還是淡淡地,好像根本不明白路小時在說什麼的樣子。

路小時更加窘迫了,她轉過身,輕聲問,你難道不記得我了嗎。

周一沒有回答。

路小時每天都來買蜂蜜蛋糕。可她發現,周一麵對自己,總是心不在焉。比如,她說,我今天不吃蜂蜜抹茶味的,我要提子味的。周一就給她一隻蜂蜜抹茶的,一隻提子的。再比如,她說,我今天什麼也不想吃,隻是來看看你。周一卻問道,你的男朋友呢。路小時瞪大眼睛,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周一便回,哦。他很愛你啊。

還有一次,路小時說,我打電話給你吧。

周一帶點狡黠地笑,指指櫃台上的話機,隨便打,不收錢的。

路小時便氣鼓鼓的,真是雞對鴨講!

其實,周一很想問問路小時,還記得鐵軌上的牽手嗎,它帶走了一個少年的心。那場牽手,可以繼續嗎。可是,他又搖搖頭。我怎麼告訴她那場槐樹林的意外呢,他的身上,至今還有疤痕。而且,自己也沒上過大學啊。怎麼配得起路小時呢。還是,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不要說吧。

路小時也很矛盾。為什麼要回到這開發區來呢?槐樹林早已不在,父母也已不趕花了。因為那個拿起板磚救她的少年?還是那個關於蜂蜜蛋糕的承諾?

可昔日的少年,如今已長成大男人了。他英俊,能幹,還學會了裝酷。路小時想了想,不甘心。她打電話給周一,她說,因為槐樹林被開發的緣故,那年父母沒有來。他們去了更遠的地方。但她一直想念著那個許給她蜂蜜蛋糕的少年。

她說,這幾年,在旁人看來,不過是一個女孩的青春悸動,普通平常,簡單易逝,但在我,卻是所有的少女時光,一生一次,純粹絕對,不可替代。

最後,她說,我們都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交代清楚了,才能好好繼續以後的路。如果你願意履行你的承諾,馬上帶著你的蜂蜜蛋糕到“老樹咖啡”來見我。

周一沒有去。

他一直握住電話,直到屏幕上顯示,通話結束。

路小時很生氣。一連一周,她都沒去周一的蛋糕店。有次她實在忍不住了,於是遠遠地偷望。她看周一烘蛋糕,擺蛋糕,發呆,微笑,招呼顧客。她還看見好些顧客都拿起筆在紙上寫什麼。哼,路小時想,還寫意見薄哪!我一定要寫上:很差!半個月過去了,周一竟也沒打一個電話給她。可他現在做的蛋糕,明明是記憶中的味道啊!這是為什麼呢。她幾乎想發誓再也不要見到那個死豬頭。

可她還是見到他了,在鐵軌上。路邊的夾竹桃,花開得正好。她一個人沿著鐵軌慢慢地走。前麵的拐彎處,有一個人,也在慢慢地走,竟是周一!路小時一陣又喜又氣,她想,是大聲喊他呢,還是裝作沒看見。

這時,巨大的轟鳴從身後傳來,有火車遠遠駛來了,她跳下鐵軌。可那死豬頭竟然沒反映,還在鐵軌上走。她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火車來啦!周一!火車來啦!他還是走。難道你聾了嗎!火車來啦!路小時生氣了。 他還是沒反映。火車逼近了。路小時衝了過去,比當年周一撿起板磚衝向羅子文的速度還要快。她把周一連同自己一同撞倒在鐵軌旁的灌木叢裏。她倒在周一身上。火車帶著強大的風從身旁呼嘯而過。

周一愣了愣,抱住了路小時。路小時忽然覺得不對勁,你為什麼不躲開火車?那晚為什麼不來也不說一句話?為什麼會有那莫名其妙的意見薄?

周一,路小時大聲喊。周一!路小時又喊,你聽得見嗎?你聽得見嗎?

周一聽不見。自從施工隊把他扔在鐵軌上,他就再也聽不見了。醫生說,暴力損傷了耳膜。這此,他把想問想說的都一口氣講完了。他說,路小時,我等待你的裁決。

路小時攤開他的手心,一筆一劃地寫,隻要有我,它們就是兩隻安靜幸福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