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你我相遇在黑夜的海上(3 / 3)

我捏著報紙,胃開始痙攣,我拚命尋找證據,那不是顏布,不是的。名字不同,籍貫不同,顏布來自南方,而那個通緝犯卻是北方人。還有,顏布他那麼善良,他對我,那麼好。

心裏惶惶不安,報表弄錯,電話打錯,回家時,我搭錯了公交車。在漆黑的公交車終點站,我捏著那一角報紙,蹲在地上,久久地,站不起來。

回到家,隔著窗玻璃,我聽到顏布在低聲打電話,求求你,求求你照顧好我媽……我不能回來,不能去自首,警察不會相信我的……我彙給你一筆錢……拜托你……不是,是一個女孩,她需要我…… 你是唯一的朋友了……謝謝,謝謝,我關小龍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

玻璃窗上燈光明亮,他的影子,不停晃動,我捏著報紙的手,剛伸出去,還沒來得及敲門,雙腿就癱坐在地。

我們坐了一晚上,一直沒開燈。我不敢看他的臉,我不敢相信,那一張我依戀的溫暖的臉,竟被那樣印在報紙上,冠以通緝犯的罪名。

後半夜,開始下雨,雨點打在窗台上,梔子花樹上,屋簷上,空氣裏滿是鹹濕的氣息。

他是他的父親,她是他的母親。一個是脾氣暴烈的企業家,一個是溫婉美麗的主婦。她受不了他的壞脾氣和冷落,出軌了。那時,是他事業的高峰期。為了名譽和社會身份,他們沒有聲張,這個危險的家庭,維持下來了。次年,她生下一個兒子,很像另一個男人。雖然,姓著他的姓,吃著他的飯,叫他父親,可那個孩子,仍然是不貞的證據。毆打,咒罵,這是他對妻子的報複。

兒子大了,開始維護著母親了,而父親年紀也大了,脾氣稍稍收斂。然而,在一次醉酒後,父親竟將母親從三樓扔下,樓下的草坪,救了她一命。絕望的兒子,揮刀追趕,他並不想殺死他,他隻是想表達自己的憤怒,反抗中,父親被自己推倒在玻璃茶幾上,腦袋砸破了茶幾,當場死亡。那盆仙人球,是他母親最喜歡的,所以,逃亡路上,他也帶著。

隻是一個普通的家庭悲劇不是嗎。如果它刊登到報紙上,我看了,不過一聲歎息。然而,你現在要我怎麼樣呢,你是我愛的男人。顏布。

天快亮時,我幹裂的嘴唇裏,清晰地說出幾個字,去自首吧。顏布。法律是公正的。想了想,我咬牙說道,我,不需要你。

天大亮時,他走了出去,神色愴然,步履搖晃。我還想說,記得在家屬欄裏,填上我的名字,可我張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顏布,是黑夜海上的另一艘船。但我們的航向,卻無法一致。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焦急惶惑中,我沒有接到任何來自顏布或的警察局的消息。夜夜難眠,我的電視機,始終開著,調在北方的那個電視台,我望從新聞裏看到消息。

我看到了,終於看到了,在第四天清晨。隻是短短的文字報道,播音員說,殺人嫌疑犯關小龍,於昨日投案自首。據警方消息,該疑犯還曾潛入某工行,持刀搶劫,劫得人民幣八萬元。該疑犯於搶劫後自首,據稱,贓款已揮霍一空。但警方正在進一步追查髒款下落。

仿佛被強大電流擊中,我拿出我的儲蓄卡,衝向取款機,餘額查詢:八萬四千兩百元零三毛。而前天,我的卡上,隻有四千兩百元零三毛。

無論多苦多累的生活,我都不曾被打倒,可現在,麵對這八萬塊錢,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酸楚。如果,我不是這麼需要錢,如果,我沒有家人要負擔,如果,你不曾愛上我,我也不曾愛上你。如果,有更多的如果,顏布,我們就能好好談戀愛,結婚,生孩子。

後來,我見過顏布一次。20分鍾的會見,他隻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錢你上交了,你做得對,記得替我照顧仙人球。第二句是,關於顏布這個人,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