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們走遠,她還站在球場邊,微微笑著,迎著夕陽的餘暉。我從未見過她如此安靜溫婉,美好得像一個初生的嬰兒。
大薑疏遠了林巧巧,也疏遠了其他女孩。他沒事就呆在家裏,彈琴,畫畫,看書。但他還是不怎麼和我們說話,尤其是和我,但我感覺到,他有話和我說,很需要和我說,他隻是在尋找契機。
一個黃昏,下著細雨,隻剩我和他兩人在樓上。他坐在窗下彈琴,還是隻彈黑鍵,神情憂傷,寂寞。我站在窗外,看著他。
他忽然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隻彈黑鍵嗎?因為蘇朵,蘇朵。我很久不敢對人說起她的名字,因為一旦說起,我就會想起她來。
他說,我們常常合彈一曲,她彈白鍵,我彈黑鍵,默契得天衣無縫。
他說,她是我今生唯一的愛,可我卻不能與她在一起。
他說,他是我母親現在丈夫的女兒,跟我沒有血緣關係。名分上畢竟是兄妹,他們不允許我們相愛。他們這次出國,目的就是為了把我們分開,我母親寧可失去我這個兒子,也要阻止這場愛情。終究,也不過是因為她愛她的丈夫,她得順從他。不過,也許名分也隻是他們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們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我是多餘的,我的存在,令母親的家庭蒙羞。
他說,藍藍,你聽過一句話嗎?愛你時,一切美好,怨你時,人生灰暗。我深信這句話,有蘇朵時,一切美好,沒有了她,人生灰暗。
他說,我是因她而存在的。
他說,我知道你們都鄙視我,我搶弟弟的女朋友,還同時和多個女孩曖昧,其實,我也鄙視我自己。為什麼我不能安靜地,默默地,苦苦地愛著遠方的蘇朵呢?我不能安靜,我不能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思念她,那種無望地,想見又不能見的思念,會使我崩潰。林巧巧曾令我產生錯覺,令我感到些許安慰,但這僅有的安慰,如今,也不能得到了。
他說,你會笑我脆弱,我愛得起,卻承受不起。是的,我是脆弱。
我說,你的愛,其實是一種病態。
他說,是的,就是病態。可誰有醫治的良方?沒有。
說,我這樣日夜思念她,可我連她的半點音訊,也得不到。我不知她具體的聯係方式,她也不知道我的,我隻知道她在新加坡,她知道我在槐樹街。可新加坡那麼大,而世上又該有多少個槐樹街呢?我們就像大海裏的兩條小魚,丟失了彼此,可大海那麼大,要從哪裏找起?
大薑第一次對我說這麼多話,而且是心裏話,我卻無能為力,幫不了他。我的愛就在他麵前,我的愛也可以很好很強大,可,這不是他想要的。
我也悲傷,難過,可是同樣地,也沒有誰,能幫得了我。
大薑說,在沒有蘇朵的世界裏,我是一個沒有心的稻草人,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藍藍,別愛我。愛我隻會使你受到傷害的。我的自私,我的脆弱,都可能傷害到你,我自己也戰勝不了。
他站在燈光下,影子映在牆上,單薄,黯淡。我的影子,角度巧合地,被他的覆蓋。他的那些偏執,傲慢,非理性,多麼像我身上黑暗裏的另一麵,也許每個人都有這樣的一麵,但大薑,離我最近。
看到他,我不覺孤單,我感到完整,和真實。
生命原本就不是就不是無暇花朵,花朵之上,總有小蟲,殘破,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