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也沒提出來,隻是一遍遍進入我的身體。每個夜晚都像是最後一夜,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戀人,卻像一對偷情的男女。
但我必須承認,這很刺激。
我沉溺於這樣的縱欲中,偶爾冒出來的不悅還是會使我皺緊眉頭。
除了做愛,我們幾乎不再幹別的。
我是如此多疑,如此卑微,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能輕易得到一個心愛的男人,一段美好的愛情。
此刻齊軒坐在我對麵,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幹淨的皮膚、頭發,他說話的聲音,一切都恰到好處。我沒有漏過他說的每個字,假如他問我意見,我都會說很好。
他說他有一個親戚在加拿大,是通過技術移民出去的。
“你也想去嗎?”
我聽出了齊軒語氣中的豔羨。但他搖搖頭說:“外麵到底不是咱們的地盤。”
他說在他父親的家族裏,混得最好的不是這位加籍華人,而是他大伯的兒子,他的堂兄。因為娶了一名官二代,利用嶽父的權勢,在老家混成呼風喚雨的人物。
齊軒嘴角撇了一下,不屑地說:“有什麼用?在外頭人模狗樣,回到家在老丈人麵前低三下四。用婚姻換名利,換個有亮點的背景,值得嗎?”
他嘴角掛著嘲諷的微笑,批評他這位堂兄的人生選擇,但又承認有些事情,譬如權勢、背景的重要性。
“像我們這樣的人,沒背景沒根基,沒房子沒錢,又有點小自尊,一切就隻能靠自己了。”
齊軒很少談論自己。此刻他侃侃而談,把我歸為他的同類。但我對他既羨慕又鄙視的語氣不合時宜地生出反感。
我不喜歡對齊軒生出反感的自己。
我叉起一塊披薩往嘴裏送,齊軒示意我等一下,舉起筷子,小心地撥開那塊披薩上的洋蔥粒。
“你不吃洋蔥的。”
“我吃。”
“是嗎?”齊軒皺皺眉,“但你不吃韭菜。所以我以為你不吃所有辛香類蔬菜。”
我笑了笑,不再爭辯。
食客們開始散去時,齊軒的話也少了。我們聽著音樂吃哈根達斯冰淇淋,窗外是華燈異彩的黃浦江夜景,餐桌上還有沒來得及吃掉的金槍魚刺身和一隻肥美的生蠔。
忽然有人在叫齊軒的名字。循著聲音,我看到白雪拎著購物袋,麵色疲倦地在我們隔壁剛剛收拾好的幹淨餐桌旁坐下。
“你來得也太晚了吧?”齊軒很謹慎,沒問她孤身一人血拚和吃自助餐的緣故。白雪擠出一絲微笑後就不再理睬我們,去端了一滿盤慕斯蛋糕和布丁,又取了些龍蝦沙拉,埋頭吃起來。
再次抬起頭時,白雪的臉上竟掛了幾滴淚珠。
冰淇淋已經吃光了,齊軒麵前的生蠔也隻剩了隻殼子。我把餐盤中最後一塊金槍魚刺身蘸了芥末醬油調料送進嘴裏,芥末蘸得多了些,我的眼淚差點迸出來。齊軒看了我一眼,視線交接時,我們意見達成一致,都覺得此時離開不夠妥當。
白雪擦擦眼睛,沉默著吃完麵前的食物。齊軒起身替她取了些刺身和芥末。
“花幾百塊錢吃海鮮自助,怎麼盡揀些又甜又便宜的東西?來,吃點這個!”
我默默地看著白雪狼吞虎咽,顯然,她對甜食的興趣超過其他。失戀和失意都令人沮喪,隻有甜食能予人安慰。我能理解。
白雪飛快地吃完,看一眼我和齊軒,歎口氣,望著窗外發呆。她的一隻手掌托著左下頜骨,僅僅三四秒鍾,她仿佛被什麼蟄了一下,立即將手上移到左太陽穴處,支著半個腦袋,繼續望向夜色中的黃浦江。
我立刻意識到,這大概是某種整容手術的後遺症。
齊軒想去洗手間,示意失陪一會兒。我獨自麵對白雪,在沉默中,我的膽子大了起來。
“白雪,你還記得舒朵嗎?”
她似乎被我問懵了。
“你說的是康城一中的舒朵?”
聽她的語氣,好像跟舒朵並不熟。然而不知怎麼回事,白雪臉上迅速出現了一種嘲諷、輕蔑的神色。
“是的。你還認識別的舒朵?”
白雪看了看我,眼波流動。她喝了口飲料,招手叫我坐到她對麵。
我照做了。
“我隻認識康城一中的舒朵。”這是她的開場白。
“舒朵在初中畢業的那年暑假,跟一名大三男生打得火熱。她家裏有錢,穿得好看,客觀地說,很吸引男生。她的緋聞很多,不過,那一次,她好像有點來真的。因為有競爭,有對手。
她和那個男孩是怎麼開始的,誰都不清楚。也許起初她也不知道,男生有女友,並且交往了一年多,女友還懷了他的孩子。
一個是二十一歲的男人,一個是十六歲的小女生。男人告訴肚子裏懷著他的孩子的女人,他們的緣分盡了,分手吧。
那個暑假,對於舒朵來說,是一場煙花慶典。她贏了。
不過,煙花的特點是絢爛輝煌卻超級短暫。當舒朵興衝衝地來到一家必勝客,預備見這位她認識兩個月的,英俊、瀟灑的名校高材生,一起歡度生日時,她還不知道,一切將在今天結束。”
我打斷白雪,說:“沒有開始,就談不上結束。到現在為止,都是那男人在追求舒朵,不存在舒朵跟誰競爭的事。而她,假使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馬上就會揭曉。”白雪迅速接過我的話,歎了口氣,臉色平靜了些。